当她回到阁楼时,天色已暗了下来,只有远处还浮着鱼肚白。云层从方形窗外飘过,在透明玻璃上折射出教堂的高耸塔尖,随着光线游弋,倒映的幻象也渐渐消散。
直至夜幕低垂,天际最后一点亮白消融在云层里,她才拿出火柴,划过擦条燃起蜡烛。
窗格被拉长的影子静静躺在横纹木板上,黛利娜借着那点微光,掀开席被,在床铺下的干草堆里摸索着爬行。
没一会儿,一只老旧布包放到了书桌上。
粗布打成的结被她轻松解开,她盘点着剩下的钱财,开始想买了船票后该怎么生活。
她原打算在外面避阵风头,躲过某位大人物一时兴起的捉弄。他总要回圣迦那城,只要这段日子过去,一切都重回正轨。
她会点基本文法,部分福音书和祷告礼仪,还会些农活缝补活计。如果没有这场意外,她理应在明年春季前往萨匹安学院进修神学。
罗斯修女很看好她,也一直向教区引荐。如果被人知道她和尤瑞尔的事情不,黛利娜呼吸一顿,下意识张开嘴想替自己辩解。可当证词涌入喉间,苍白的事实像谎言般荒诞不经,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人们会相信她吗?还是像女仆那样,即使知道真相依旧选择沉默,告诫她这是赦免更应当感激圣殿?
黛利娜保持先前的僵硬坐姿,一言不发。她缓慢合上嘴,喉腔像感到口渴般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将秘密藏在肚中。
这更坚定了她要避风头的想法,计划或许要加快进度。她不再想那些,倾过身吹灭烛光。蜡油很快滴满烛芯凹槽,溢出一滩倒影,像湖面般颤动。
她知道是时候再去趟波多耶湾了。换上仅有的一件棉衣,用草绳扎好长发,再带些钱藏在围裙下的衣兜里。
这次黛利娜不再胡乱望向商队集市,而是心无旁骛地穿过小路走下台阶。
港口在夜晚格外沉寂。四周传来海水流动的节律性声音,沿岸浮标上下飘动,几乎在暗合这种拍打的节奏。
帆船熄灭了桅灯,只有礁岸旁巍然矗立的白色灯塔发出一束光亮,在乌云下似天梯般延展伸长。
岸上房屋几乎分辨不出轮廓,只有一扇扇透着桔黄色光芒的窗户,零星地点缀在夜里。那些微光看起来暖和极了,让她想到油灯被点亮后,灯芯嘶嘶燃烧发出的火焰,一团炽热温暖的火焰。
她开始感到有些冷。尽管已经穿上最厚的衣服,但海风刮过脸庞,颊上泛起的刺刺微痛还是敦促她早点找个避风地。
黛利娜裹紧棉衣,继续向码头前进,直到一间酒馆出现在眼前。她凑近看门前挂着的招牌,努力辨认上面的字迹享誉百年赫比斯海域最好的欢迎进入
中间用油漆刷上的字磨损得认不出笔画,她站在门外听不到里面声音,可她急需点东西暖暖身。黛利娜咬紧后牙,回头瞥了眼几乎望不到边际的海岸,深吸口气推开木门走了进去。
门后铃铛发出一道清脆的叮叮声。
酒馆比她想的还要亮堂温暖些。这是间两层木屋,第一层中间放着桌椅板凳,船员搬运工正坐着喝酒;左侧是一排吧台,只有一个侍者模样的年轻人在擦拭玻璃杯;右侧靠墙堆满了酒桶,几个矮人坐在桶盖上围聚一团。
在吧台栏门旁连着通往二楼的木质楼梯,尽头挂着帘旧红幕,三四个人站在楼梯上喝酒。他们看上去不大像本地人,穿着少见的皮袄,戴着几顶毛毡帽,身材魁梧。其中一个背靠扶手用全身斗篷遮住自己,另一个侧着身子,从腰带摸出匕首,锋利的刀光上下甩着。
屋子里飘满酒味、腌鱼和rou类的炙烤味,还有香辛料加热后的诱人气息。这看起来确实是个酒馆,除了过于安静以外。
黛利娜粗略扫一眼大堂,快速关上门,径直奔向吧台前的高脚椅。她挑了个最靠里的位置等使者过来,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出一点异色,尽管她现在觉得这儿古怪极了。
一份啤酒和烤面包片。那个一直用干毛巾擦酒杯的侍者问她要来点什么,黛利娜看见他抽开堵在门轴处的木条,走到楼梯口,让楼梯上的几个人帮忙传话。
她在这个位置比在大门那儿瞧得更开阔点,这时她才发现,那群人中还有位红发碧眼的高挑女士。她双手抱肩倚着墙壁,穿着马甲背心和长筒靴,头发扎成高马尾直直垂在身后。
像是感知到她的视线,那位女士朝黛利娜的方向探头;她身边的人也挪开步子,让出空隙,形成道缺了口的圆圈站在Yin影里。在她即将望过来时
您的餐到了。侍者端着热气腾腾的烤面包片站在黛利娜身前,高瘦身材恰好挡住那位女士的目光。
鉴于某种不想被人发现的心态,她顺势拿起餐盘上的汤匙,想办法叫住他:呃你好,我想再要勺糖兑在酒里,还有
黛利娜没忘记今晚的计划,你知道哪儿能买到船票吗?
当然,男侍者耸耸肩,从吧台下掏出一个银制罐子,你想去哪儿?他边问边旋开罐顶小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