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后,又疯了,再次回到十岁的模样。
“既然杜夫人死了,我们再无顾虑,我今晚就潜入永翠山庄……”
“不得轻举妄动。”步云夕打断小妖,“永翠山庄本就守卫森严,更何况,杜玉书明知我们会对他爹不利,又岂会没有防范。”
小妖撅着嘴,手里柳条狠狠往树干抽了几下,把正在吃草料的两只小鹿惊得一跳,步云夕安抚地摸了摸它们的脑袋,抓过一把豆子凑到它们嘴边。
想了想,小妖又道:“我还是觉得,玉书哥哥之所以变成如今这样,都是因为太子。姐姐,既然杜夫人已经死了,太子再不能钳制玉书哥哥,不如我们潜入东宫,将玉书哥哥悄悄带出来,就算我们不能回焉支山,天大地大,总有可以安顿的地方。”
步云夕揉了揉额,“小妖,如今不是我们该做什么,而是杜玉书根本不需要我们帮他,他是心甘情愿留在太子身边,做太子幕僚。”
“不可能,太子杀光他们镖局的人,又逼疯了他爹,杜夫人之所以病死也是因为如此,玉书哥哥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留做太子的幕僚。你们之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在小妖非黑即白的认知里,根本想不明白杜玉书为何会留在自己的仇人身边,即便之前步云夕说杜玉书投靠了太子,她一直固执地认为杜玉书是迫于无奈受制于太子。
步云夕轻叹一声,“人各有志,他不是一个甘于平庸的人。如今在他眼里,步家何尝不是他的仇人?杜青峰去求祖父告诉他迭璧剑和倚焕的秘密,祖父宁死不从,在杜玉书眼里就是见死不救。太子固然可恨,对杜玉书而言尚有利用的价值,而步家和他之间,就只剩了仇恨。”
原本正在吃步云夕手中豆子的两只小鹿,忽然抬起头来,耳朵动了动,欢快地跑开了。夕阳余晖中,青石小道上转出一个修长的身影,缓缓朝这边走来,两只小鹿迎了上去,亲昵地在他脚边蹭了蹭。
李谏俯身,拍了拍两只小鹿,低声嘀咕:“啧啧,长这么肥了……是不是可以宰了?”抬头看了看院中的两人,笑着道:“哟,小妖也在。”
小妖见李谏来了,从袖中抽了一张纸往步云夕手中一塞,负气地瞪了李谏一眼,哼了一声,气呼呼地走了。
李谏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朝步云夕道:“我这张脸难道这么讨人嫌?”
“她最近心情欠佳,您请见谅。”步云夕抱歉地一笑,将小妖刚才塞给她的纸递了过去,是张药方。
那天晚上泛舟湖上,那条肥鲤鱼不甘屈服于命运,顽强抵抗,将两人弄得好不狼狈,两人虽通力合作,最终还是让它逃了,是一条命硬的鱼。两人嘻嘻哈哈上了岸,这才发觉,那张药方不知何时落水里了。今日小妖到云来铺,又请海东流重新写了一份。
“谢了。”李谏接过,挑了挑眉,“这回不讨点便宜了?”
步云夕没好气地看他一眼,“在你心里,我就是那么贪心的人吗?”
“至少今天不是。”李谏笑了笑,她今天穿得简单,打扮也简单,头发全部束起绑在脑后,坐在槐树下的千秋上,两脚轻轻晃荡,似乎颇惬意,但那双本应神采奕奕的眸子却有些黯淡,“你的心情好像也不太好,发生什么事了?”
步云夕用脚尖蹭了一下,好让秋千轻轻荡起,悠悠道:“每年开春,焉支山上的雪化了,雪水汇聚成溪流,从山上流到山脚,焉支山下方圆数百里,靠着这雪水的滋润,有一大片一大片的草原,我在凌霄山庄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赶着马群在草原上驰骋,领着它们去河滩饮水。那时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过一辈子这样的生活。可是自从祖父去世后,这样的日子便一去不复返了。”
有风拂过,吹落几片枯叶。李谏静静看着她,并不说话。
“许是以前我的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想法也简单,压根不知道祖父肩上压着那么沉的担子,一心只想着和杜玉书成亲,继续在凌霄山庄过那逍遥日子。没想到一夕之间,什么都变了。我最敬重的祖父,是被我最喜欢的人的父亲害死的,而我,口口声声说要替祖父报仇,可那日仇人明明就在面前,我却下不了手。刚才小妖说要潜入永翠山庄杀杜青峰,我以永翠山庄守卫森严阻止了她,但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事实是我……根本下不了决心。”秋千停住,她抬眸看着他,“我是不是很没用?”
李谏没回答,却问:“那你是出于什么原因,下不了决心?”
步云夕叹息一声,有点苦恼,“我也不知道,在知道真相之前,我一直想着,一旦查出是谁害死了祖父,我一定毫不犹豫,手刃仇人。可是那天,杜青峰疯疯癫癫的模样,还有杜夫人求我们不要杀他时说的话,都让我……犹豫不决。杜青峰确实害死了祖父,可他本意并非要他死,祖父死了,他受不了良心的谴责,自己也疯了。我……我竟不知该不该杀他?”
李谏思忖片刻,这才道:“或许,你可以试着换个方式想想。”
步云夕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笑了笑,绕到她背后,轻轻推了她一把,秋千又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