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风没有回家,她边哭边往外公外婆家的方向走。一路上有很多人盯着她看,她只是快步经过了他们。
等到外婆打开门看见她时,她已经哭得不成人形。外公跑过来,不停地问“怎么了外孙”“哪里难受吗”,而雪风只是跑进了她经常来住的小房间里,一走进去就双腿一软坐到了地上。
外婆抓着她,把她领到床上,问她哪里疼。她哪里都疼,胃疼,肠子疼,头也疼,眼睛也疼,因此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外婆又问:“哪里最疼?”雪风指了指肚子。
于是外公和外婆带着她去医院。医生说肠胃炎要想尽快好起来就要连续来输几天的ye,于是外婆十分生气地打电话给雪风的妈妈,语气里全都是责怪。
外婆对着电话说了一会儿,口吻突然温柔了一些,应该是对面把接听的人换成了雨桐。雪风听到外婆说“飞飞啊,这么晚就别来了,你明天还要工作”。飞飞是雨桐的小名。因为她出生的时候正好有一只鸟在不停地叫。
听外婆的回答,雨桐应该也会过来。雪风已经不想管雨桐想怎么办了。她的大脑里好像有很多东西拥挤在一块,马上就要爆开了,却又好像都是静止的漂浮的,因此她的思维也跟着死了。
她住进了病房里,同病房的还有一个生了病的小孩子。小朋友很安静,晚上只是安静地睡觉,有时和妈妈说话也只是小声地说,完全不会吵到旁边睁着眼睛睡不着的雪风。就算周围全都是爆炸声,她也不会被吵到的。
雨桐在晚上十点左右才来到她的病房里。先是问了外公和外婆怎么回事,又跑到雪风跟前。雨桐一看见她那双带着眼窝和眼下皮肤一起红肿的眼睛,就立刻明白了应该是和墨秋有关系。
“雪风,你们怎么了?”雨桐轻轻地问她。
雪风眼球死死地盯着一处,眼睛没有眨,身体一动不动,让人担心她是否还在呼吸。
“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
雪风还是没有动。
她像一株干枯的植物,失去了所有生命活动的迹象。
“什么都别担心,这两天好好养病。考试那天我送你去。”
雪风后来躺在床上,一夜都没有合眼。
雪风发了高烧。医生过来看了她一眼,说可能是肠胃炎引起的,也可能是前一天晚上着凉。她挂的点滴一天就有四袋,从早上滴到晚上。有时候她觉得那不是点滴,而是计时器。
雨桐特意请了假,陪在她医院输ye。她时不时地就和她说一句话,但是她从来都没有回答。
她这种像是睁着眼睛的植物人的状态让雨桐觉得害怕极了。雨桐好几次稍微侧过身去抹眼泪,转回来的时候却又像什么都没有一样,还是非常平和地看着她。
因为有雨桐在,所以外公和外婆晚上就回家去了,等到白天再来看她。雨桐直接帮她请假到了高考之前最后一天。她只要在高考的那两天里去考试就可以了。
这天晚上,雨桐轻轻俯下身问她:“是吵架了吗?”
雪风却用一种很机械又很诡异的动作把眼球转过来对着她。那双眼睛里好像什么情绪都有,又好像只是木讷。她盯着雨桐,声音很小,“分开了。”
大概是没有想到竟然有这么严重,雨桐或许原本只是以为他们大吵了一架,雪风只是一时气极才生了病,因此雨桐的眉毛也皱了起来。
“对不起,我没想到......”
雪风好像被她刺激到了,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她的眼睛盯着从早到晚滴个不停的输ye瓶,语气很冷,也很平静,对雨桐说:“你没想到什么?你这么聪明,不是早该想到了吗?”
雨桐想要握住她的手,而她有些凶狠地躲开了。
“你真聪明啊。发生在我身上这些事永远都不可能落在你身上。我算什么聪明啊,我就是个废物,连怎么活着都不知道。”
雪风说这些话的时候完全没有讽刺的意思,她只是在阐述一种她认为的事实。雨桐比她聪明,比她更懂得怎么活着,也比她更懂如何不给别人增加负担。雨桐听出来了,于是开始落泪。
“雪风,先别想他了好吗?我们先好好考试,考试之后我们再解决......”
“解决什么?”雪风还是没有看她,“谁也帮不了我。”
过了几秒,雪风又说:“我当年为什么没有死呢?”
雨桐哭了起来。
在那天雪风走了之后,墨秋也几乎要把自己哭得断了气。他进到车里的时候还是在哭,手里紧紧抓着雪风给他的盒子。
这是他这辈子哭得最凶的一次。他感觉到自己的内脏都移了位,没有一处长在正确的位置上,有的地方堵塞得他想吐,有的地方又空荡得似乎听得到回音。
直到快十二点,他才到了家里。一路上他开得很慢,手指不停地颤抖。他不敢开得快,他害怕自己遇上交通事故。一旦他死了,按照雪风的脾气,她就会按照她说过的话跟他一起死。如果她死了,他做了什么、以后要做什么就全部没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