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的雨桐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她看起来还是以往的样子,优雅、大方。她亲切地和墨秋说了句“早上好”,对他身上盖着的雪风的毯子视而不见。
出门之前,他把毯子叠好,想了想直接放在沙发上并不好,只好悄悄地打开雪风房间的门,把毯子放在了她的椅子上。
雪风睡得很熟,清晨正是她睡得最死的时间点。 走之前墨秋看了她一眼,原本只想在她脸上匆匆扫一眼就离开,却无意中看到她的衣袖有些卷了上去,露出苍白的一截小臂。
他也算是有一些强迫症,伸出手就要把她的袖子拉下来。他的手指无意中碰到了雪风的手臂,他却突然发现雪风手臂内侧的皮肤一点也不光滑,反而是硬的。他一下子就毛了。
像是受到什么蛊惑似地,他轻轻地把雪风的小臂小幅度地转了过来。刚刚转过来一个侧面,他就立刻停止了动作,一动也不敢动。这一瞥看到的东西让他浑身发凉,汗毛直立。
那是一道又一道的疤。
颜色有深有浅,但是都是旧的,没有新鲜的伤痕。只是那些疤都密密麻麻地排布在一起,显示出在过去的某一段时间里这只小臂曾经被频繁地割过。
墨秋突然就不知道怎么办了。他既不能就这么把雪风的手扔下,也不敢继续再看她的手臂。他只是怔住了。
首先出现在他脑海里的是那个再正常不过的疑问。雪风怎么了?他不敢问她。但是以后有一天,她会不会告诉他呢?
他忍住想要再摸摸那些伤疤的冲动,继续把雪风的袖子拉了下来。他转身想要走出去的时候,看到雨桐就站在门外看着他。
与其说雨桐是在看他,不如说是借着这个机会看看雪风。她的房间、她的床、她睡着的样子,雨桐都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了。
墨秋经过她身边的时候,看到她的眼睛很悲伤。
她知道吗?她知道雪风那些伤疤是怎么回事吗?还是她和他一样,也是这辈子第一次看到?
他把雪风房间的门关上,“走吧,我送你去车站。”
雨桐这才依依不舍地收回望向雪风的眼睛。
在去往车站的路上,雨桐的眼睛一直是红的。她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面前的一个点发呆。
墨秋也不是很想说话。即使到了现在,他和雨桐之间持续了快要一年的男女朋友关系即将结束的时候,他好像也对她一无所知。他原本觉得自己开始了解雪风了,但事实证明雪风的人生里还有大段大段的篇幅他从没经历过,或许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理解。
而她们让他觉得难过的地方,也正和她们两个人的过去脱不了关系。雨桐不想告诉他,雪风或许还没准备好要告诉他。他之前在看到雪风的画时,隐隐约约地察觉到雪风可能不是那么“正常”,他那时只是以为这是被才华所拖累,一个人有很强表现力的同时可能也会内心敏感,容易受到挫折。
但是割伤?没有人会仅仅因为是天才就把自己割伤。
他不得不意识到,他不了解她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其实他很难在她们任何一个的人生中担任重要的位置。雨桐他读不懂,雪风又使他害怕。这种感觉就像你沿着轨道走,轨道却直直延伸进了一片湖中。
雨桐的声音却突然响了起来。
“请你不要害怕她。”
她竟然用了“请”这个字,好像他对于她来说是一个不熟悉的陌生人,她只是有求于他。
“请你别害怕她。”雨桐又说了一遍,她的声音听起来快要哭了,“她是个好孩子,都是我的错......”
她果然什么都知道。现在墨秋开始怀疑是不是就像雪风说的那样,雨桐一开始见到他就知道雪风会喜欢他,是不是她接近他也是为了雪风?
“那我是什么?”他的手变得冰凉。
雨桐声音里的哭腔消失了,她这一刻的嗓音听起来有一点像雪风。并不是声音像,而是说话的语气非常认真。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是在赎罪。”
“什么罪?”
“我确实喜欢过你,但是那种喜欢是不对的。我不会要求你做什么,因为都是我的错。”
她一说完,墨秋就忍不住轻轻冷笑了一下。
她们姐妹两个都是骗子。雪风说不要求他什么,却要让他变成她的。雨桐也说不要求他,却希望他不要害怕雪风。
雪风本人没什么可怕的。如果她真的把他变成她自己的东西,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可怕的事情。他怕的是未知。他怕雪风会有一天突然发现跟他在一起是在浪费她的生命。他怕他自己就是雪风瞧不起的“树叶”。
雨桐下车之前已经完全恢复了状态,倒不如说是更加轻松了,好像未来有新生活在等着她,而他只不过是她已经放手的东西,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她都无所谓。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墨秋只是看着她的背影,看了几秒钟,也把车掉头离开了。
经过沿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