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非常无聊的冬天。它既不够冷,也没有下过几场雪。路面是干干净净的沥青颜色,不像往年,雪铺满地面再结上一层厚厚的冰,今年只是气温稍稍下降了一些,毫无冬天的气息。
羽绒服和加绒大衣用于这个冬天都显得十分浪费,于是雪风只在校服外面套了一件尼龙料子的外套。这件外套很旧了,能看出原本的藏青色已经开始褪色,但并没有破旧之感,整个外套看上去整齐而舒适。唯独这件衣服真的不够保暖,反而让别人看见她这个打扮之后会感觉很冷。
雪风自己当然是不觉得冷的,她很喜欢冬天,从小在雪城长大也使得她对冰雪和冷风的忍耐力变得非常强。她身体也算比较健康,几乎不会觉得冷。她之所以被取了“雪风”这个名字,也是因为她出生的那天正好赶上了暴风雪,而她从小到大也一直被父母调侃“是从暴风雪中出现的孩子”。她对自己的名字和出生的场景大多数时候都并不在意,甚至感觉有些枯燥。
——如果没有姐姐的话。
下了晚自习雪风便打车回了家。今天谁也没有去学校接她。以往因为晚自习结束的时间太晚,她一直都是由父母开车接回来的。今天没有人来接她,是因为家里有客人,父母和姐姐都忙着招待他去了。
雪风打开家门,走过玄关,来到客厅,果然看到了沙发上坐着的人。他坐在母亲旁边,他们正在聊天。父亲在阳台上吸烟,而姐姐正在厨房里不知道忙活什么。这一幕看起来很和谐,让人看了十分舒服。但是这幅构图又过于完整,使得雪风不得不感觉到,这副画面里根本不应该出现她自己的身影。而处在这幅画的中心的人就是墨秋。
他和母亲说话的时候很专注,丝毫没有不耐烦或者心不在焉。他的头侧过去朝向母亲,雪风没戴眼镜,只能看到墨秋那一头深黑色的头发与洁白的侧脸形成的巨大色差。他看起来像一副油画,但是画中并不是人物,而是一座栩栩如生的黑白雕像。
墨秋看到她回来,站了起来。他朝她走近了几步,却也没有走到她面前的意思,只是在她附近停住了。
“你回来了。上学辛苦了。”他的声音听起来一如往常,和雪风第一次听到他说话时一模一样。
他个子很高,但是雪风也估计不出来到底有多高,她也对他的身高不感兴趣。他的声音并不像一般的高个子那样低沉,反而调子比一般的男声略高,声音的质感却又十分冷静沉着,但听起来也并无清冷之感。雪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是首先注意到了他的声音。
雪风没有回答。她的所有感官还在品味那道声音,却对言语的意义视而不见。于是母亲站起来,对她说:“人家和你说话呢,你就不知道回答一句吗?”
雪风这才反应过来。她微微抬头看了墨秋一眼,又快速地看了母亲一眼。雪风原本就是不怎么爱说话的人。倒也不是她惜字如金,只是和绝大多数人说话对她来说都是“浪费时间”,这其中也包括她的父母。
她无论在哪里都是一个样子,懒得回答的时候就一言不发,当做没有听到。父母对她这一点颇为不满,总是时不时就要拿出来说一说,然而却只能换来雪风更加彻底的沉默。因此时间一久,父母即使对她不爱说话这点十分不满,但大多数时间都懒得去说她了。
她从来没想过无视墨秋。其他人说话的时候,她巴不得把耳朵都关上,故意地去忽略他人。但墨秋说的话她的确是认真听了的,只是比起他到底在说什么,雪风更在意他究竟是什么样的构造。比起话语,她更在乎他的声音。比起他的脸,她更在乎他整个人的颜色排布,比起身材,她也对他的骨头更加感兴趣。她把他当做一件艺术品,迫切地想要知道他究竟是以什么材料做成的。
沉默了几秒之后,雪风只是点了点头,有些抱歉地“嗯”了一声。然而墨秋看起来却并不在意她回不回答,仿佛她就算一句话都不说在他看来也是一件自然的事情。他转向厨房的方向,对着站在厨房里的姐姐说:“雨桐,雪风回来了。”
雨桐。雪风在心里默念了一次。墨秋在一句话里同时说了她和姐姐两个人的名字,可是听起来却天差地别。
姐姐的名字听起来那么温柔,而她的名字哪怕从墨秋嘴里念出来也还是带着一种难以接近的冷冽。为什么?就只是因为她出生在暴风雪中,而姐姐出生的那个秋天的夜晚正好下了一场雨,因此路边的法国梧桐的金色叶子落了满地吗?
姐姐。雪风又抬头看了一眼墨秋。他正盯着厨房的方向,因为姐姐在那里。突然有一股足以使人咬牙切齿的心酸涌了上来,但雪风还是忍耐着没有露出奇怪的表情。但是她太用力了,以致于姐姐已经走到她旁边,她却没有发现。
“给你。我买的,给你留了一点儿。”
雪风被这道声音叫醒,立马转过头去看。姐姐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是几个被摆成花朵形状的三文鱼刺身。她的确爱吃生食,只不过除了姐姐以外,父母都对吃生的并不赞同。她吃生牛rou、生鸡蛋、生鱼片都必须躲着父母。但是姐姐毫不在意,甚至会在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