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父亲的小妾为了让父亲把她扶正,毒死了我的母亲。
那一天我杀死了那恶毒的侧房,在父亲的怒吼中离家。
那一年家中巨变,好端端的家瞬间分崩离析,我再也没有任何依靠。
那一年我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楞头小子,撞的鼻青脸肿,却一无所获。
这些从没和别人说过,我一直藏在心里。
如同我也从不和人说,落魄不堪时,是他救了我。
一盘牛rou,几碗黄酒,他问我:“可愿共享否?”
一张算盘,几本账册,他笑我:“亏你是商人出身,竟不懂算帐?”
那时,我觉得自己是个好学生,学得很快。
不管是经营生意的本事,还是经营人脉的能力。
而他是个好老师,也是我的恩人。
他不会喝酒,却常常总是要喝上几口,尤其是和我在一起的时候。
他说:“觉得开心,所以要喝酒,无酒不欢,这和会不会喝无关。”
可是那一天他喝醉了酒,却哭了。
一面哭,一面和同样喝得头晕脑胀的我拥在了一起。
认真来说我没有吃亏,而且甚至在酒醉时半推半就颇为主动,我那时迷迷糊糊还以为是这只是一场永不能实现的美梦。
酒醒以后,才发现这竟然是真的。
事后他以恋人自居,只恨不得把我宠到天上去,但凡是我想要的,他绞尽脑汁也要满足我。
而我,无论怎么对待他,他永远都是专注地看着我,微笑,顺从。
而我却愤怒,鄙视,莫名其妙的委屈……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辜负我的信任,我拿他当恩人当老师当知己当挚友……他却把我当成男宠来看,拉着我一起来做这样背德的事情,一点也不顾及别人的眼光吗?
他这样,同我那宠妾灭妻,为了一时欢愉不顾lun理的父亲又有什么区别?
时间就在挣扎和矛盾中这么溜走了,等我反应过来自己都做了什么的时候,他依旧躺在那里,却闭了双眼,失了微笑的力气,依旧顺从,却没了生气儿。
殷红的血,在床单上蔓延,渗在床头的木纹里,染在他昏迷中落下的泪中。
我不敢碰他,昏迷中他细碎的呻yin声中,有我的名字,一遍一遍地出现,夹杂着含混的哀求。
“疼……”他呢喃。
我知道,我开口,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
大夫开了药,走前看看我,又看看他,叹气:“年轻人啊,若是爱着,何苦还这么互相过不去。”
爱么?
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他死,从没想过。
我只是才忽然明白,一个人再清高再骄傲,遇到了感情,只怕都是要矮了又矮,一直卑贱到尘土里去,任人践踏的。
很久以后我才恍惚明白,我实在不是一个好学生。
算帐好学,可是我却怎么也学不会该怎么算这情债。
还不清,还不起,而且恐怕即便我费尽心思去还,他也不在乎了。
许多年过去,再深的爱只怕也会被岁月和折磨磨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互相伤害的本能,让我失措。
或许,我看似是主导着他的一切,其实却并不拥有左右他感情的权力,这其实是最让人懊恼的。
如果我当初没有那么糊涂,如果我能够早一些明白……
可惜没有如果。
我已经犯下了太多的过错,因而错过了太多。
他脸上的伤疤,他身上的伤痕……
这么些年,我才是肆意妄为,从不看后果的那个人。
明明我是心动的,却怕别人瞧不起我,就把所有自己的猜疑都发泄到他身上。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他被我已经伤得,再不是当初那个端起酒碗,一口灌下,呛咳得满脸红晕的英俊公子了。
干得落了尘土的茶壶,老奴送来的……那能称为是饭菜么?
碧云,我的丫鬟,当初她卖身,只为葬父,却差点儿让几个流氓平白占了便宜。
我瞧着可怜,帮了一把,收留了她在身边,才发现竟是个泼辣性子,敢作敢为的。
碧云说:“这听着像一场笑话。”
碧云说:“怜悯下的温柔,不过一时,哪里哄骗得了一世?”
可这若不是怜悯呢?
我很想说我爱他,但是却忽然迷惑了,究竟是爱他,还是恨他。
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我自己的心。
我把他伤了,并且把我的心丢了,不知道有没有被哪知狼啊狗啊的叼了去,也不知现在去捡回来还来得及来不及。
他已经很久不曾对我说过话了,不再说他爱我,不再说他会给我一切,他只是沉默。
沉默地清醒,沉默地睡眠,沉默地咽下我送到他嘴边的粥,又沉默地在我离开时吐了一地的血。
也许有一天,他也会就这么沉默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