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辆车子开过颓乱的残破瓦砾又通过那道外人梦寐以求的闸门进入安和区,直径停到那栋二层小楼前面。
男人早在军营里就脱了沾满泥沙的迷彩服,认真洗过身上之后换上一身颜色接近墨色的军装。
他一直紧拧的眉心在车子挺稳的刹那松懈,棱角分明的脸上慢慢露出笑意。
小楼二层的一篇窗户燃着暖色灯光照亮夜归人的路,已经夜里一点,他的昕儿还在等他。
虞伯远轻声上楼,周昕听到开门声那一瞬间立刻从床上起来。
她知道他今天一定是有事才会回来这么晚,一双盈水的眸子在他身上来回瞧他有没有哪里受伤。
确认没有之后她神色一松,才接过他手中的外套,怎么这么晚呢?我给你留了饭,你要不要吃一点。
我不饿,不是叫你不用等了。
他说完之后周昕撇撇嘴。
只觉得这男人明明都要笑成一朵花,还非要嘴硬。
可话不能这么说,虞叔叔要面子。
是是是。女人端过一杯热茶递过去,满心满眼都是他。
可我没你睡不着。
......
醇香的茉莉茶入口没了滋味,倒是周昕身上一股淡淡的药味让他觉得迷醉好闻。
毕竟当初就是先爱上了她这副模样,才开始惦记的人家身子。
然后周昕眼瞧着他喉结动了动,又把茶杯重重放在了桌子上。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许诺,以后不会这么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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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伯远坐在办公室里,得知安和区被轰炸的那一刻他像疯子一样冲出军营,回到家里时只在楼梯下面的夹角找到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母女二人。
小铎呢?
看到妻女无恙他松了口气,可是又不对,周昕不可能会在这种情况下不管男孩的死活。
泪shi满脸的女人抱着孩子扑到男人怀里,目光惊惧颤抖。
他出去了,我找不到他,找不到他......
手上一片黏腻濡shi的触感,虞伯远低下头的瞬间鼻梁狠狠地蜷起来。
女人手臂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两只手也都是泥土和已经干涸发棕的血ye。
怎么弄的?!
周昕再回答不了他的话,口中不断喃喃着找不到他。
爸爸,小哥哥不见了,妈妈出去也没找到,他说他会回来的。
小姑娘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仰着头却硬生生的没让泪珠掉下来。
虞伯远扶着妻子躺下,猩红目光投向远处残砖碎片。
陪着妈妈,柜子里有药。
他说完叫过两个随行的士兵,大步流星离开家门。
虞卿躺在妈妈身边,抱过那个装着干花的花瓶,目光怔然地望着乌云压顶,最后竟然沉沉睡去。等她在醒过来时是听到了父母说话的声音,她抱着花瓶慢慢走到客厅,看到妈妈在掩面哭泣,爸爸坐在她身边紧紧抱着她。
小女孩没看到父亲的表情,只看到他肩膀在颤抖。
虞伯远察觉到女儿在看他,朝着她伸出只手,卿卿,过来。
虞卿爬上沙发,温润的小手捧住爸爸的脸问他:小哥哥呢?
男人闭了闭眼,试图隐去眼中猩红。
他......我们过几天要去一个别的地方。
那我的朋友们怎么办......
你还会有新的朋友,新的故事。
女孩目光倏然暗淡,神色里多了些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哀伤情绪。
那小哥哥呢,他说会回来的,他答应我的以后每天晚上都会陪我睡觉,给我讲故事。
刚才没掉下来的眼泪扑簌簌落下,虞卿吸着鼻子扭动着身体,她的动作太大,不小心便把怀中干花撞坏一个尖。
已经风干成墨兰色的干硬花瓣落在地上变成粉末,女孩心中没由来的一阵恐慌。
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无能为力,紧接着突然哭起来,两只小手在地上拼命揉擦想捏起那些花粉。
虞伯远兀自抱着哭到失神的妻子,没拦她也没劝她。
他找遍了方圆十几里也没有找到沈铎踪影,可这话他无法对女儿言说。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场分别,也可能是诀别,她要接受,要自己消化,因为以后还会有更多。他可以安慰痛哭的妻子,却不会安慰失落的女儿。他只能陪伴妻子一生却无法陪伴女儿一生,别人也帮不得她,她必须坚强。
但他终归是怜惜自己的孩子的。未久之后他把女孩柔软的身体提起放在自己腿上,轻轻拭去她挂在长睫上的雨露。
我答应你,一定会回来找他,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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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三天之后的清晨离开,天色刚刚微微亮,家里几乎所有的东西都在前一天被装上大卡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