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斯利家族一日里几经巨变,人心惶惶,不安的情绪犹如密不透风的巨网笼罩在辉煌了数百年的家族上方,直至夜深,这座古老的庄园才渐渐安静下来。
奥德莉的房间在静谧长夜中仍久久透着光,从远处看去,那扇方正的窗户像是坠在黑漆漆的高楼间的一颗橙黄的星。
房间里比从外界所见更加明亮宽敞,四面高墙上绘制的壁画繁复Jing美,其中一面墙边围立着一圈半人高的细灯柱,橙黄火苗映照着满屋的金器银具,将整间屋子照得璀璨。
道道交错的烛光落在房屋中间跪立得笔直的男人身上,远近烛火在他膝下投下一重又一重明暗不定的身影,Yin影叠落在地面,形如一块屹立不动的黑石。
安格斯已经跪了近两个小时。
奥德莉似是已经忘了房间里还有这么一个人,轻巧的羽毛笔划过泛黄的纸面,在一串细琐的沙沙书写声里留下安德莉亚斐斯利的名字。
桌上新点的长烛又烧了大半,安格斯仿佛不觉疲累,身形跪得笔挺,他低垂着眉眼,看着书桌下露出裙摆的鞋尖,不知在盘算什么。奥德莉没开口叫他起来,他便连动也未动一下。
只在偶尔听见身后的落地钟发出报时声时会轻轻抬起眼睫,敛眉面带忧色地看一眼还在处理事务的奥德莉。
钟摆的摆动声在安静的氛围里沉闷得令人不愉,那钟多敲一声,安格斯的脸色便难看一分,脑中不可避免地忆起了奥德莉前世无声无息倒在书桌上的场景。
像一簇轰然凋谢的花,猝不及防便枯萎在了他眼前。
若在平时,安格斯还敢出声劝一句,但按他对奥德莉的了解,此时他如果敢开口说一个字,恐怕他的小姐能叫他跪到门外去。
细长指针一分一秒转个不停,桌上的白烛缓缓燃至尽头,融化的白蜡在灯盏上堆叠成一座小山。
落地钟第四次敲响时,奥德莉终于停下来,将笔插回了墨瓶。她仔细审阅着签令的转让书,蹙着眉揉了揉酸胀的手腕,等待纸上最后一笔墨迹干透。
安格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的神色,看清她面上的倦色后,垂在身侧的长指无意识合在一起捻了捻。
她拿起桌上一块润白的玉石压住厚纸张,衣袖顺势向臂肘滑去,露出细瘦的腕骨来。
她动作忽地一滞,视线凝滞在自己腕间,而后渐渐蹙紧眉心,这才想起房中另一个人似的,抬目瞥向跪在冰冷地面上的安格斯。
挑高的眼尾长而媚,嘴唇红润,不带情绪地看向一个人时凌厉非常。银白似的长发垂搭在胸前,这具身体几经蜕变,如今几乎与从前高高在上的奥德莉别无二致。
安格斯看一眼,便觉胸腹里便烧开了一团火,要贴身紧紧拥着她,那火才能灭下去。
金色瞳孔对上她的视线,黑布缠着右眼,安格斯眨了一下眼睛,声音嘶哑地唤了句,小姐
他微昂着头,只唤了一句就止了声,喉结缓慢地上下滑滚了一下,两道薄唇抿紧,素日Yin冷的眉目在色泽柔和的光影下呈现出近乎乖顺的模样。
状似顺从,可望着她的眼神却不闪不躲,如一道网将她罩在他的视野里,仔细一看,眼里尽是浓烈的欲望。
梦中荒诞的一幕幕在她脑中不断闪现,奥德莉冷眼看着他,她已辨清他的本性,这副温顺模样不过是源自习惯性的伪装。
多年来的主仆身份相处令他习惯性将自己的欲望藏匿在暗,但奥德莉毫不怀疑,若她放缓态度,他今夜就敢再次无所顾忌地爬到她床上来。
野犬最是难驯,是她以前疏忽了他骨子里的野性。
安格斯自十四岁开始跟在奥德莉身边,如她脚下的影子常伴左右,整整十一年。他见过她万般模样,喜悦、烦闷、痛苦,也目睹过她的愤怒。
唯独没有见过她站在高处,沉默地、以一种冷静得可怕的眼神来审视他。
仅仅五步的距离,近到安格斯可以看清她裙摆上在明亮烛光下浮动的Jing美花纹,然而他又觉得他的主人在他们之间划开了一道不可跨越的天堑。
石板铺就的地面冷得彻骨,赤身伏在地上也捂不热半分,快要入秋的夜,旁人在坚冰般冷硬的石板上跪上半个小时便知喊错求饶,安格斯却好似不觉难受,大腿挺得笔直,全身上下半分不动,只用金色的眼眸直直望着她。
奥德莉站起身,椅子腿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响。高跟鞋底踩在石板上,沉闷的咚、咚声回荡在房间里。
宽长华丽的黑色裙摆随着她的动作晃动着,白银丝线绣出的花纹活了一般在她裙摆上起伏,奥德莉没有走向铺好的床,而是绕过书桌走近了跪在地上的安格斯,最终停在了他身前。
安格斯昂头望着她,明亮的光线从她身后照下来,在她的身形轮廓上镀上了一圈漂亮的光晕。他显然没有想到她会走到他身前,那只紧盯着她的金色眼瞳骤缩了一下,瞬间眼里就有了光。
小姐安格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动作轻柔地执起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