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
店员爆包礼盒、系拉花彩带的时候,另一位客人走了进来。
吴祖清警惕地侧过身去,那人佯装看货架,避开了视线。
店员包好盒子,犯难道:“先生,需要我们送货吗?”
“不用。”吴祖清付了钱,抱起几重盒子往门口走。
另一位客人悄然靠近,将折叠成巴掌大的信笺塞到了吴祖清大衣兜里。
吴祖清似无察觉,离去了。
吴宅饭厅的自鸣钟响了八声,万霞推凳起身,唤何妈道:“收了罢,先生应该不会回来吃饭了。”
远处阿福朗声道:“先生回来了!”
万霞同何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尴尬的到底是女主人,万霞复坐下,“都拿去热一热。”
吴祖清走向饭厅,正碰见佣人们把菜传回厨房。他瞧了眼坐上那位,“不让我食饭了?”
“等太久,菜都凉了。”
“给你买礼物去了。”
万霞一愣,“你真过耶诞节啊?”
“你们留洋派讲求一个形式,过么过嘛。”吴祖清落座,“我放在客厅了,一会儿你去看。”
往来张罗饭桌的佣人们听了有些高兴。自蒲小姐没影儿了以后,先生太太日渐和睦,这会儿有些家的感觉了。主人家氛围好,他们说话做事也不用那么战战兢兢。
饭后在客厅围炉喝热茶,吴祖清道:“拆开看看。”
一堆礼盒包裹,万霞问:“哪个是给我的?”
“都是你的。”
当然只有她的份,因为他想送的人都不在这儿。
万霞默默拆礼盒包裹。吴祖清将兜里的信笺拿出来,一目十行,丢进了火炉里。
“是什么?”万霞关切道。他不会在书房以外看情报相关的,这只能是书信。既是书信,兴许是蓓蒂小姐寄来的。
“胡言乱语。”吴祖清看着信笺燃成灰烬,转身上楼。
能是什么,军统的笼络之辞。
香取之死令上海戒严,地下党接二连三遇害,中统、军统的日子亦不好过。同时前线战况到了最紧迫时刻,军统开始积极笼络投日的旧识,苦口婆心如劝游子归家的娘亲。
但游子一旦笃定表示不归,便会遭千方百计暗杀。
最近,蒲郁总觉得局里的气氛有些古怪,几回骨干决议她都无缘参与。
原以为是她与地下党的往来,引起了怀疑,可负责打理她生活的女秘书忽然也慎言起来。就好像她整个人飘在一个巨大的泡泡糖里,看得见,听得着,但很虚无缥缈。
向总局递交合作所的文件时,蒲郁找到机会,半利诱半胁迫让档案收发室主任交出钥匙。
她看到了上海发来的绝密文件。
长串的暗杀名单,列上了吴祖清的名字。
他是汉jian,该死。
若抖出他的真实身份,无论是转投地下党的军统,还是曾在军统潜伏多年的地下党,大老板都不会放过。他是地下党,亦要死。
蒲郁权衡、徘徊,甚至私下问莱斯利对军统的看法。莱斯利直言不讳道:“国家机器。”
军统是党国的锋牙,做尽污脏事。军统乃至其他部门,论资排辈、专横专断、贪污腐败,官僚之风盛行,蒲郁明白得很。但这不代表里里外外烂透了,信仰失去支撑,应该投奔另一个党。
于是,一个悖论出现。她认定立场,就要让事情发生。她不让事情发生,等于改变立场。可她既难以改变立场,也不想事情发生。
“莱斯利,你觉得一个为无产阶级而革命的杀手,和我这个国家机器,谁好一点?”
“我无法回答。”拉斯利推了下镜框,“就像我无法回答,一个德国庶民和一个日本庶民谁好一点。”
“这应该毫不相干。”
“作为一个中国人,你不会说日本人无罪。单论庶民,他们也饱受战争之苦,你会说他们无罪吗?情感上你很难给出答案。”
蒲郁蹙眉道:“我当然不认为他们完全无罪,日军轰炸机有他们纳的税,战场上有他们服兵役的亲友。”
“这就是我想说的。我笃定法西斯是邪恶的,反侵略战争是正义的。但无法比较,在相对被动的情况下背负了罪恶的两个人,他们的出发点或过程,甚至本身的好恶。”
莱斯利最后说,“当然,鸡蛋与石头,我会无条件支持鸡蛋。”
蒲郁动摇了,因为这就是二哥的选择。
第七十九章(二更)
“……无论如何,我该与过去做个了断。”
蒲郁对大老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请命亲自暗杀76号处长吴祖清。
寒冬腊月,蒲郁悄然回到上海。她知道,这是今生最后一次。
他们帮助过地下党重建联络站点,蒲郁隐约知道其中一个站点的位置,一所德国牙医诊所。诊所还在,但已不见地下党的踪迹。
情势有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