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
清晨的山麓还未脱去夜间的残露,林梢缠绕着丝丝缕缕如绸带般的晨雾。
马车上的帘子被一双柔软干净的手掀开。
江璞站在车前,他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衣裳,青涩得仿佛新破土的嫩竹。赶车的小厮接过他手中的包袱,他轻轻一跃便上了马车,生疏地喊了声:“嫂嫂。”
马车轻晃一下便搅乱了林间凝滞的雾气缓缓前进。
祝点萤今天穿着一身又雪白又柔软的衣服,干净得就像天上的云团,他岔着腿坐在马车里,身前的衣服被肚子挺得高高的。
江璞毕竟多年未归家,当年哥哥成亲后,他便离开了家,算下来也已经四五年未回来了,和这位嫂嫂真是生疏极了。他看着嫂嫂高隆的肚腹,虽他年纪尚轻,对孕子之事不甚了解,却也知道看这光景祝点萤只怕就快到了月份,心下疑惑为何此次竟是他来接自己。
江璞虽自幼在家便不如兄长受人待见,但毕竟此次多年未归,本以为爹爹父亲兄长知道自己回来应该会稍加重视,所以刚刚在等候的时候内心还有几分少年的雀跃激动,可怎知家中长辈一个未到,只来了一个仅有几面之缘的嫂嫂。
他心思转了几转,本想开口质问,但又碍于与嫂嫂情谊生疏,临出口的话硬是被咽回了肚里。心底不由有些委屈气恼,暗自想着怕是自己本就不被重视,又多年未归,在爹爹父亲心里早成了个外人了。
车内气氛本就不热络,二人几句寒暄客套后便也相对无言,祝点萤曾听丈夫说起过这个弟弟,只知他性格内向,满周岁宴时二哥却溺水早夭,爹爹父亲悲痛之余也疏忽了照顾。后来祝点萤婚后和他面,说话也是问一句答一句,不主动亲近人。
祝点萤见他面色冷硬,一时也摸不懂他心思,只开口道:“满满听你要回来可高兴了,你们还一次面都没见过呢。”
“满满是……”
“哦,是我和阿瑾的大儿子,现在已经四岁了,正调皮呢。”祝点萤说起儿子,语气不由就慈爱起来。
江璞不由惊讶道:“原来你和哥哥已经有过孩子了。”他看了一眼祝点萤宝贝般环在臂膀中的圆腹,也笑了一下,“想必肯定很多人疼他。”
“现在他可任性极了!偏偏全家都惯着他,可不听话了!”祝点萤语气娇嗔,虽数落着儿子,却满满都是疼爱。
江璞看着祝点萤因到了孕晚期而变得圆润的漂亮脸庞上满是对孩子的宠溺,柔情像是要从那一双泉眼一样温柔清澈的眼睛里涌出来,心底竟不由冒出一丝羡慕酸涩,竟更觉得自己仿佛闯入了他人和和美美的一家,孤零零格格不入地像个外人。
正当他心里百转千回地打弯弯,忽然马车却猛一摇晃,祝点萤身子重,本就受不得这山路颠簸,护着自己膨隆的大腹惊呼一声就失了重心向前方倒去,江璞眼疾手快紧忙伸手将他稳住,一手便要掀开帘子查看情况,可当他的手刚触到帘子还未来及掀开,便感觉马车竟开始向后滑去。
江璞登时心里一紧,只见车前的马终是抵不过马车向后的坠力,长嘶一声竟被马车拖得生生跪卧在了地上,带动着马车又是猛一晃动。
他朝紧拽着缰绳的小厮大喊一声:“快跳车!”便一把抓住祝点萤便要往车外冲去,可祝点萤身子不便,被他一把拽得跪趴在车上,腹底顿时惊炸起一股疼痛不由惊叫道:“啊哈——孩子!”
江璞这时也顾不得什么,只一个劲拽着疼痛难忍的祝点萤往车外跳去,可终是迟了一步,两人刚钻出车厢,还没来得及跳便随着马车一起往侧边的山崖滚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