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想说你们这对父母当得有多差,我也没那么觉得。只是陈老师对我的好,连爷爷nainai都看在眼里,说他、说陈家对我有恩。——你们呢?只把陈老师当我的画画老师,逢年过节也不过是
往陈姨那儿送点礼物,请人家吃一顿饭,连一句‘谢谢’都没认真说过。”
归念说着说着,眼泪掉下来。
“你们今天……用那样的话,说得他抬不起头。可你们在他面前怎么能抬得起头?”
她缓了缓,把眼泪擦干净:“他在巴黎的这段时间,我们确实同居了个月,但什么都没做,陈老师很尊重我。”
“跟谁谈恋爱,跟谁结婚,这些事都是我能自己决定的,认认真真地跟你们说一声,是因为陈老师觉得必须要这样才对。但爸爸,你不要拿你的脾气为难他。妈——”
归念唤了一声,看着归妈妈呼吸急促的样子,“也请你不要拿你的病为难我。”
“从小到大,你陪我不多,爷爷nainai怕我怨你,就总是跟我说‘你妈为你付出了很多’。我也知道你不是真的不要我,只是有苦衷,不能常跟我呆在一起……爷爷nainai做饭不上心,我一日餐该吃什么才有营养,什么时候该补铁补钙补维生素了,都是你交待刘姨帮我准备的。”
她说得颠倒四的,语序全都乱了套。
“当初,你被我撞了下才会流产,没了洋洋……我知道你怪我,我太淘气了,我是坏孩子。”
“妈妈没有怪你……”
归念眼睛红得厉害,兀自往下说:“那段时间你天天哭,哭了半个月,后来又总是做噩梦,成天跟爸爸吵架,越来越不好……我就想着,我以后一定好好听妈妈的话,她想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归念轻吸一口气。
“妈,只要你今天说一句‘不好’,我就跟陈老师分。”
“我听你的。”
Chapter 51
——我听你的。
这话表面听着, 是她的退让和妥协。连归儒平都怔了一瞬,不明白念念怎么忽然松动了,忽然就……听话了?
可“不好”两个字如有千钧,归妈妈说不出口。
如何能说得出来?女儿每句话说的全是陈安致的好, 喜欢他的理由有那么那么多。她也在非常冷静地跟他们对话,而不是叫嚷“我就是爱他,你们说什么都没用”那样的无理取闹。
连消带打地, 把她的火气和怀疑都消了个干净。
归念也清楚妈妈不会说“不好”的,起码眼下不会。
她从来不是傻孩子,打小就知道什么叫察言观色,察人心之细微, 也知道什么话能恰到好处地逼着爸妈让步。
同个屋檐下住着的一家人, 互相的脾性和弱点都摸得透透的。尤其是对上妈妈,这么些年,全家人都会下意识地哄着她, 归念清楚说什么能让她开心, 也知道妈妈的软肋在哪儿,知道她最听不得什么。
良好的家庭关系,父母和子女出现矛盾的时候, 是真真正正能坐下来好好谈问题的;不好的家庭关系,就如他们这样, 矛盾会演变成一场拉锯战, 像在互相捅刀子, 谁捅得更疼, 就能逼得对方妥协。
归妈妈仍在掉眼泪,呼吸却逐渐平缓下来,明显是听进去了。她接过归儒平递来的纸擦干净脸,声音有些哑:“你等妈妈想想。”
“好。”归念站起来,“妈你慢慢想。”
她在爸妈的眼皮子底下洗漱完,换了鞋,拿包,穿衣服。临走前留了句话:“我去看看陈老师。”
沙发上的两个人成了石头似的,归念没听着人应声,她也不回头看,带上门走了。
盛夏天,上午二十多度的气温,阳光刺辣辣地照下来,走在路上竟觉得冷。
这一早上脑子混混沌沌的,眼下终于清醒过来。归念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挺冷血的,以前学会的那些察言观色的本事,大学时辩论会上学到的,还有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上过的心理辅导课,如今全能拿来逼爸妈让步了。
可妈妈不能那么说他。陈安致给过她最好的东西,总不能来受“猥亵”这种污蔑,哪怕只是怀疑都不行。
一个外人,十几年来对她的付出比亲生父母都要多得多,谁也没资格那么说他。所以在听到妈妈的怀疑时,最难过的不是“你为什么不支持我们的爱情?”,而是“你怎么能这样说?”。
怪过他们吗?
似乎也是有的。小时候跟着裴瑗和陈老师一起玩,她没什么主见,去哪儿玩都听裴瑗拿主意,就总跟着去欢乐谷、海洋馆、必胜客这些孩子一群一群的地方。每回看到别的孩子一家口,忍不住会去想,爸妈这会儿都在做什么。
走着神,听着裴瑗叽叽喳喳地跟陈老师说话,什么“吃多了想打嗝”、“想尿尿”,多丢脸的话都敢说。
可她呢,每句话出口之前得想好半天,路上晕车的时候想吐都不敢说出来,要默默忍着,怕陈老师嫌她麻烦,下回就不带她出来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