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念对生人的态度。
哪怕这两天他们玩玩闹闹的,可更深的隔阂却还梗在那儿。他们分开小年,一千个日日夜夜,有太多的东西亘在其,堵得陈安致说不出话。
夜里风大,夹着些雪籽,吸一口气,一路凉到肺里。陈安致把包递给她:“回去吧,好好睡一觉。”
他转身要走。刚走出两步,归念出了声,喊住他:“陈老师!”
月光皎白,陈安致倏地回头望过去。
她红着眼睛,肩膀微微颤抖,像下一秒就能哭出来。像脊骨被敲得粉碎,站不稳了,只能靠着门。
这一瞬陈安致心拧得生疼,几乎一下子想起年前的分别。那回归念也是这么要哭不哭地看着他,头没梳,脸没洗,破釜沉舟似的,只为逼他给一个答案。
当时他沉默了半分钟,没抱她。归念就走了。
一走年。
那些压在心底的情感一下子涌上来,炙得他胸口滚烫,喉咙口也疼得厉害,忍不住。
“念念别哭,我在的。”
这些天的冷静一下子垮了台,陈安致大步走回来,伸抱住了她。
他抱得很紧,小臂箍在她腰窝,把这个自己从小带大的姑娘往怀里揉。
年的隔阂、遗憾、误会……这一千天里横在他们间的东西很多很多,多到陈安致已经不知道她如今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连说句话都要提前想想怎么说。
可这么些年的陪伴亦不是假的,时间也割不断。
羽绒服的衣面冰凉,归念脸贴在上面,几乎能听见陈安致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比她跳得快,让人头晕目眩的。
归念心里涌起热,可这股热乎劲没能持续多久。她眼睛干涩。
“我没事的。”
归念抵在他胸口,轻轻推开。就这么几秒的功夫,她眼里的泪光隐下去,所有外泄的情绪全都消失无踪了,重新缩回自己的壳子里。
甚至还在冲他笑。
“今天谢谢你了,陈老师晚安。”
Chapter 20
陈安致一宿没睡。
凌晨到了家后给归念发了几条消息,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最后聊天框里不再有回复,大概是睡着了。
晚上告别前她那几句话,尤其那句“陈老师谢谢你”,一遍一遍地在陈安致脑袋里转,转得他头痛欲裂。
这一整晚便难熬极了。床不舒服,被子不舒服,暖气太热了。辗转难眠,秒钟滴答的声音都听得清。
一背全是汗。陈安致爬起来冲了个澡,却也没什么大用,心里燥得厉害,消解不了。
天快亮时他才有了些睡意,迷迷糊糊做了个梦,梦的全是过去的一些旧事,一个串一个的。都是点零零散散的小事,有些年代太久远的,他自己都已经记不太清了,不知怎么能从梦里翻找了出来。
那是他刚带上归念学画画的时候。归爷爷对陈父有提携之恩,这事陈安致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对归念自然也比别的孩子更上心。
一节课两个小时,八个学生,围着一张很大的长桌坐开。小孩子爱博人关注,“陈老师”“陈老师”喊得他轮轴转。
唯独归念一声不吭,永远坐在最靠墙的角落里,趴在桌子上,一一地画。你要是跟她说“坐直,小心坏了眼睛”,她就乖乖挺起背。
最初的时候,陈安致只当是个内向的小姑娘。
学画画的第二个月,是念念头回在他课上发病,她当着一群孩子的面尖叫,别的孩子吓坏了,她自己也吓坏了。陈安致最终还是选择给她一个人开了个班,左右俩家离得近,每天清早抽出两个钟头来,没别人,只教她。
归念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很怕她妈妈。
医生说要她们母女俩减少接触,归妈妈就谨遵医嘱,一个月只见她那么一回。每月月底的那个周末,是她和归妈妈见面的日子,周五下午归儒平会来接她,住两晚,呆到周日下午,送回来。
归念却总躲。每回到了那一天,她都会像往常一样背着画夹跑来他这里画画。上课上到半途,归爸爸来接她,小姑娘就坐在那儿,垂着脑袋不说话,催得急了,她就一抽一抽地掉眼泪。
归儒平性子急,偶尔憋不住火,会粗声粗气地训她两句。他这个爸爸当得不容易,要扛起一个公司,还要扛起家里两个病人,也累得很。
每回都得陈安致在旁边开导,一边开导归爸爸,一边开导她。也只有他的话,归念能听进去几分。
归儒平没办法了,大概是看归念挺听他话,后来每回,就成了陈安致送她回市里的家。
他开车送她,每回下车的时候归念都是一步回头,噙着泪,哀哀叫着“陈老师你后天一定来接我”,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陈安致得哄半天,许诺周日来接她,她才会乖乖跟着归儒平走。
跟爸妈见面怎么就成了一件这么难过的事?彼时陈安致想不明白是为什么,只当是母女俩见面太少,归念有点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