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委屈得冒泡,听裴瑗这么一说,只觉得是屁大点事。
嗡得一声,陈安致消息又送进来。裴瑗瞄了一眼——“这几天你多陪着她点,她吃的那个药我查了下,副作用大,等我这边联系医生问问再说。”
裴瑗回了声好,锁屏。
“怎么不说话了?”
裴瑗丢开,抱住旁边又怂又蠢的傻姑娘,跟亲妈似的一下下拍她的背。
“其实这两年吧,我一直觉得你们断不了,你出国
的时候信誓旦旦说再也不回来了,我当时就觉得是屁话,这不?”
裴瑗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一副长谈的架势:“老陈呢,他这人比较拗,好像开窍比别人慢,你走了两年他才回过味来……他书房有一个柜子,很大的,里边全是你这些年写的字画的画,你也知道你那些年画的是啥,纸片人、大小眼的,好多都挺丑,他都留着,整整齐齐放柜子里。”
归念心里又起了点波澜,强行压制回去,轻嘲:“这算什么?他给颖姐画的画也全都留着,一幅幅裱起来,细心保养,这么些年了还跟新的一样。”
陈安致市里套屋子,归念都去过,裴颖姐去世十几年了,每个画室里却还都有她的影子。
陈家老宅在陈母名下,亦有一间大大的画室,那间画室的年纪几乎跟陈安致一样大,才是他真正的根。归念只在小时候进过一次,不小心弄坏了一幅字,陈安致没怪她,后来就把画室锁上了。
那间屋子,里面全是裴颖,诗句是她,相片是她,画的也是她。仿佛她还活在那里。
归念想不出,陈安致呆在里面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而眼下,裴瑗普普通通一句话,又叫她钻进死胡同里去了。开了头,思绪就止不住。
她又想起刚回国的时候听邵卿说起过一事,就是她生日那天晚上,在澄哥的清吧里,男生喝酒,几个姑娘说着说着就又聊起他。
邵卿说:“咱们陈老师如今一幅画已经卖到这个价了。”她比划了一个势。
归念抬眼:“十万?”
“加个零。那个系列总共五六幅吧,分张卖,最低的一幅都拍了二百多万。”
当时归念问她画的什么。邵卿想了想:“好像是什么江南古镇,挺好看的,南浔、西塘、周庄什么的,我也看不懂这个。”
画的风景啊。
归念当时听了只觉得想笑。清吧灯火不太亮,台上的驻唱乐队散了场,四个年轻人,一下台就露出疲惫样子。
归念看着看着,眼里酸热。
认识这么些年,她对陈安致的了解怕是比他自己都多,亦清楚他最擅长的其实是人物超写实,触细腻,一根一根头发丝都表现清楚,几乎与真人别无二致的那种画。
零几年的时候超写实的油画还难得,他书房里藏着几十幅,一幅也舍不得卖,全是画的裴颖姐。
一条比一条更美的芭蕾舞裙,大片浓烈的颜色打底,人物却刻画得细致如真。不论是舞台上的耀眼夺目,还是舞者每天压筋训练的苦,他都画。
后来裴颖姐去世后,归念有好几年没见他画过人,有段时间陈安致几乎不提,迷上了赏石玩瓷,开着车四处看风景,把日子过成一种颓丧的洒脱。
她见过他对另一个人有多少深情,也就越发清楚,这个人,是真的、真的、真的,从没喜欢过自己。
连外人都觉得她这场暗恋实在是苦,苦得要命,只是那时候自己脑子里全是浆糊,又正好赶上这辈子最荒唐的年纪,也是最固执、最不考虑后果的年纪。
仗着年轻,仗着一腔孤勇,还有自欺欺人——从每一个细枝末节出掰扯出一点甜来。
而现在长大了,懂了,也就怂了。
归念心里的几分波澜沉了底:“放着我的画有什么用?他有收藏学生作品的习惯,他那儿别的学生的画肯定也有很多。”
裴瑗说不过她,她还有别的例子、很多很多例子能举出来,可裴瑗转念想想前两天刚打定主意,再不能掺合他们之间的事,就又不吭声了。
归念却没能憋住,头埋在枕头里,哼哼一声:“还
有么,你继续说。”
死妮子。说句心里话能死。
裴瑗朝天翻了个白眼,又觉得好笑,一骨碌,钻她被子里。
“姐夫看你跟看我们是不一样的。”裴瑗没敢说得太过:“你要说哪儿不一样,我也给你说不上来,但就是那种感觉,感觉不一样。他看你的时候,眼里有光。”
“这两年我妈老是问起你,‘念念什么时候回来呀?’,旁敲侧击地打听你和姐夫还有没有联络。她总觉得是我们家拖累了老陈,所以对他的事特别上心。我妈她一个外人,都看出你俩有门儿,还有陈姨,她也时不时地问起你,前两天还叫我带你过去玩。”
“这几年,不管你去了哪儿,不管你走了多久,我总觉得你俩最后能成。”
裴瑗探过身,把归念那头的夜灯调得暗了些,再躺下,又轻声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