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路加印象中第一次进食能量棒以外的东西。他多渴望能细致地记下这种新鲜的味道和口感,可偏偏此时此刻他破损的脑子像被敲打着一样泛痛。
喜欢吗?撒那问他。
路加虚弱地笑了笑,这是我尝过最棒的味道。
在他喝了最后一口土豆汤后,莉莉对他说:现在回去进入待机模式,明天一早就过去吧。
好,路加说着放下了汤碗,像是在提醒自己一样,又重复道,好,明天就去。
撒那在他走后,开始把东西收拾起来,他一边动作一边偷偷地瞄着正在沙发上打游戏的莉莉。
可是在他以为自己隐藏得足够好的时候,莉莉突然说道:有话说?她说着,双眼却没有离开投射在半空的游戏画面。
撒那持续着收拾的动作,直到他把东西全放进洗手盘后,他才问:莉莉,你为什么愿意帮助路加?撒那可以从她的表情看出她正在思考,他怀疑她又在盘算着怎么糊弄他,就像下午她对路加说的那样她讨厌军人。
你以为我是甚么?莉莉双眼稍稍离开了投映屏,快速地瞥了撒那一眼,以为我是魔鬼吗?我当然也有同理心,并且偶然会让它们发挥作用。
偶然?
莉莉点了点头,当然,假如我们一味心软的话,就甚么都做不了再者在多数的情况下,我们能做的本来就很少。
撒那垂了眼,比如让路加离开那个渣滓。
是的,尽管他让人反胃。但是到目前为止,他并没有触犯甚么法律。
难道就没有甚么法律是保护
保护机器人吗?莉莉说着终于关掉了投映屏。
嗯。
莉莉看着他笑了笑,眼神里带着一点轻挑,你觉得法律是由谁制定的?
撒那因为她的神情变得有点局促不安,社会的决策者。
我情愿称呼他们为既得利益者让他们定立法律来限制自己压榨机器人取得享乐的权利?她说着,用手在自己的头顶比划了一下,在这里,没有多少人会关心机器人。他们或者很坏,但他们一点也不蠢。
这听着让撒那感到绝望。莉莉的话让他确切地意识到他们注定属于不同的阶层,他们比任何人都亲密,但他们之间也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他这样想着,不自觉地走向莉莉,想拉近两者之间的距离。
接着他捉住莉莉在半空中比划着的手,垂着眼,问她:那么你在哪里呢,莉莉?
莉莉认真地注视着他,半晌后,她才站起身摸着他的脸道:别想这些了,你看来都快要得抑郁症了。
撒那没回话,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像个被忧郁浸染的雕塑。
莉莉叹了口气,钻到他的怀中,我在这里,你的怀里。
下一刻撒那就抱住了她,紧紧的。莉莉几乎被他抱痛了,可是她没有反抗,只是纵容了他一回。
过了会撒那才松手,在她耳边问:你讨厌我问你这些吗?
我讨厌你变得不快乐。她伸手揪了揪他的耳朵,好像想把那个快乐的撒那揪回来。
撒那听了,轻笑着放开了她,我们不会总是像个小孩子一样傻乐。
你长大了,莉莉说着,让他低下了头,又踮起脚跟亲吻他的额头,真是遗憾。她的吻很轻,嘴唇和手同时离开了撒那的身体,像是一下子没了兴致。
莉莉,只要你想,我可以
我甚么都没想。莉莉摇了摇头,接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撒那不敢再逼近她。他默默地把东西清理好,然后才回到他们的房间,把沾了血迹的床单换下来。在他把新床单套上的时候,他看到莉莉吞下了一片小药丸。
他犹豫了好一会,才鼓起勇气说:莉莉,明天我想
莉莉此时已经合上了眼,可能是她累了,也可能是药力正在发作,好吧你明天和他一起去吧。
撒那看着她似睡未睡的样子,忽然间心中感到一阵柔软,超过了他的沮丧。他走到她跟前,俯首亲吻了她的嘴唇,谢谢,他又亲吻了她的眼睛,好梦。
他听着她的呼吸愈发沉稳,然后他才离开了卧室,把门关上。自从他知道机器人并不会做梦之后,他心里就一直藏着那个或许自己是人类的想法。
直到今天,他看到路加的脸上的伤口,他才意识到这件事本就没有那么复杂。他渴求的答案就在他的身体里,就在他那副完美的皮囊之下。
他没有必要舍近求远。
于是撒那解开了左手的衣袖他的手腕上有一个机器人条码,是日常识别身份用的。他的右手握住了那把切过土豆的刀,刀尖落在了条形码的下方,然后缓缓地﹑深刻地把他的皮rou划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