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季节的Yin天向来shi冷彻骨,头顶上铅灰的天空比早上时要压得更低了,就连空气里都笼罩着淡淡的烟气。
那场酝酿许久的寒雨,赶在傍晚时分挥落下来。没带雨具的行人抱头鼠窜,活活刻画出狼狈这个字眼来。
一队铁甲士兵骑马架鹰,沿着郊外官道而来。他们斜背着同样的角弓羽箭,马蹄击打着被雨水淋shi的土地,就连声音频率都是整齐划一的。
冷雨无差别的洒在每个士兵肩头。但没人去抹,他们纵马的动作完全统一,像这一场豪雨浇得人不是他们一般。
苏鹤行纵着匹纯黑的大宛名驹,同样的银甲角弓,被铁鹰卫拱卫在其中。论是谁,再俊俏的模样被雨水浇个稀透也没法说好看。但苏鹤行这个人的气质冷冽,配上被雨水洇shi在眉睫的颊发,竟带着仿佛丹青画出一般的水墨感。
国都行宵令,如果不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到城中,只能露宿郊外。露宿郊外本身没什么,但这次的行动中,已经有好几个铁鹰受了伤。出行时没有带上药品和军医,需得返回城中再做救治。
行在队伍最前的铁鹰斥候去而复返,这个少年同样背着角弓,几息后纵马到了苏鹤行十几米处远,他翻身下马跪地,铁甲发出了互相碰撞的轻响。禀主人,城门已关。可要命人打开?
国都城门在关闭后非八百里加送急报不可擅开。除了皇帝老子,普天下还没有谁有这个胆子命人私开国都城门。若是谁敢,他的不臣之心怕是昭然若揭。
不必了。苏鹤行拉紧缰绳夹住马肚,只听耳边马声嘶鸣,身下的大宛名驹前蹄抬起在半空中,他回转了一下缰绳,这畜生才打了个圈儿停止下来。
于此同时,苏鹤行发号施令,原地休整。
斥候得令一路纵马传达,几息后,这支由铁鹰卫里最Jing锐的士兵所组成的三百人小队停止了下来。
苏鹤行翻身下马查验几个受伤的铁鹰有无伤口崩裂。
他没有穿戴蓑衣雨帽,他的雨具早在第一时间就给了那几个受伤的铁鹰。倒不是作态,苏鹤行向来宝贝他的铁鹰卫。不说虚的,这些士兵每一个他都叫得出名字。光这一点,苏鹤行就甩了儿皇帝舅家十条街。
这一年多时间,苏鹤行和儿皇帝舅家的朝堂争斗已经白热化,就差真正撕破脸皮。
朝堂上的臣子们早已经各自为营,支持傀儡儿皇帝,也就是他舅家的不少。但支撑苏鹤行的居然也很多!这一点本身就很奇葩了!
随侍的铁鹰卫总领苏耀朝远处看去,突然面色一肃。主人,这个地方似乎离您的十四庄很近,不若今晚在十四庄休整一夜?主人的土地和庄子几乎遍布中原,他也没有那种起风雅名的闲功夫,索性全以数字替代。眼下近郊就有一座他的庄子,不过那地方较为偏僻,苏鹤行又忙得很,竟从没踏足过。
苏鹤行没有半丝犹豫,立即传令下去,目标地点十四庄。比起在凄风苦雨里支帐篷,当然是有片瓦遮身比较好。
一纵马队来去无声,盏茶的功夫就到了苏十四庄。
青砖的墙头伸出了几枝虬飞的荷包梅,淡黄复瓣的花朵真得像女子手下的Jing巧荷包,雨势下丝丝泄露着若有似无的淡雅幽香。
十四庄两扇门板漆着朱,这个时间已经关闭。门板上是两只大张口的描金虎头,嘴里衔着铜环。那铜环造型古朴,捏在手里格外沉重,磕起来的声浪足以震飞身后林海里躲雨的鸦雀,扑腾扑腾的。
苏耀翻身下马敲了几声,听见了一把属于女子的婉柔声音。来啦。守庄的一般都是些老汉老嬷,怎么这庄子来应门的是个年轻女子?他恍神了,还在发呆的时候门板吱呀开了一道缝。
门缝越来越大,朵朵梅瓣在开门的女人身后被雨势催落,她抬起了浓重的睫毛歪头端详打量。这是?
苏耀愣愣的看着这个年轻的女人。她双环髻,一边留着长刘海,悄悄掩住了光洁的美玉额头。而那把小腰真是宛若尺素,安静娟好的韵致让人一见忘忧。若不是这里确实是苏十四庄的位置,苏耀还以为自己误闯了桃花源惊了梅花Jing。
再细看这年轻女人,她穿了身窄袖的胡式浅杏色絮衣裙,质底轻薄得完全不像九天寒衣。再观其料子又确实是普通的庄户衣料。
苏耀咳了一际掩饰又恢复了原先的肃穆。主人驾临,要在此歇息一晚,速把厢房收拾出来。
主人?哪个主人?岁岁的神色由迷茫转为困惑,她偷偷往前站了一步。
随着苏耀身着重甲的身姿让开,是那位骑着高头名驹,被银色铁甲所包裹的年轻男人印入眼帘。
不敢相信他就这样突然出现在眼前,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从困惑再到愣神,再到喜形于色,她的小脸快速轮转着表情,最终是一支炫目狂喜勾画上了岁岁的眉眼。被送进庄子四百多个日夜,她没有一天不在偷偷牵挂。明明现在真的见到了,身在其间却又隔着光之帘幕般不可触碰。
她不是又在做梦吧?就和以前每一个梦见他的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