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风雪更大,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唯有一处酒家还亮着光,厚重的门帘实在地挡着屋外的寒风,里面时不时传出热闹的谈天声。
“客官,您的酒。”店小二提着温热的酒送到贺平安桌上,又问,“客官当真不点些小菜?”
“现在点了恐怕要凉,晚些时候还会有人来,那时再点。”贺平安说着就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
“好嘞,那客官有需要随时喊小的就行。”
贺平安抿着酒嗯了一声。
他坐在曲和酒馆靠门这边的角落里,这里可以看到进出酒馆的所有人,最主要是完全不会被偶尔漏进来的风吹到,冻不着人。
酒馆内还坐着其他三桌人,其中一桌人坐在贺平安隔壁,他们谈天的内容可以可以被贺平安听得清清楚楚。
“我刚从京城回来,那边都乱套了!”黑衣男子夹着菜,“到处都是官兵!”
“咱这儿最近不也到处是官兵?”黑衣男子对面坐着的胖一些的男子道,“莫非京城之中也在抓逃犯?”
“虽说不知是不是在抓逃犯,但肯定有大事发生,”黑衣男子吃着菜,“进出京城的所有人都要被检查,若是查到什么随身携带刀剑的都要抓起来。”
“啊?”胖男子惊呼,“怕不是有人要造反?”
“都这么猜呢!”黑衣男子道,“据说啊,皇帝病重,怕是没几日好活了,我听那茶楼的人说宫里比这外面还要乱!”
“那是要乱,这天子都要没了,立新帝前准是又要闹上一番。”胖男子饮了口酒,“可这分明早就立了太子,怎么如今没见他出来把控局面?”
“怪就怪在这,”黑衣男子将筷子放下,“那太子沈元秋据说是位温润君子一般的人物,按理说这种时候该识大体地出来主持大局,可他却来连面都没露。”
“怕了罢?”胖男人笑道,“自古温润之人都做不了君王,容易被整死。”
“唉......”黑衣男子摇着头,“若是新帝并非当朝太子,那就不知还有谁可担当这天子的名号了。”
“或许李将军可以,”胖男子举着筷子,“要知道李长志将军当年可是一举击退了纠缠我朝十数年的蛮族人的英雄,要论治国平天下,恐怕李长志比那深闺太子更合适。”
“李将军被贬一年了,早就不知在哪儿种田享乐,恐怕是不愿再入朝为官了。”
“唉......”胖男子叹着气,“好好的,将军为何要收那贿赂呢......”
黑衣男子跟着长叹一口气,他端着酒举到嘴边,摇摇头又放下,“要变天咯......”
一旁听着的贺平安沉默地一杯酒一杯酒地往嘴里送,他那一壶酒已然快要饮尽,然而要等的人却迟迟未来。
雪下得越来越大,贺平安又要了壶酒,他的身子越喝越热,可心口却像是被挖了个洞似的漏着风,让他半点暖也觉不到。
那脏臭的宅子,被丢下的衣服,冰冷的陋室,刺骨的风雪,一样样在贺平安脑海中翻涌,这些混沌的景象像裹着雾似的卷成一团,它们的背后站着一个人,那个人瘦削的身体孤零零地站在风中,他一直向前走,没有回头。
“阿丘......”贺平安像是憋了许久,那个人的名字才从他口中溢了出来,他的心已经兜不住了。
子时三刻已过,阿丘没有来。
贺平安放下一锭银子,掀开厚帘子出了酒馆,外面的冷风直往他脸上刺,把他刺了个清醒,那因温酒而热起来的身子瞬间像是有些麻木。
他没有返回那间废弃的宅子,而是去往反方向,往家走去。
贺平安有些想吐,他想到了院里的红梅,想到了红梅树下埋葬的东西,贺平安突然觉得当棵红梅树也不错,立于风雪,泰然自若。
贺平安独自走了很久,他觉得步子越来越沉,不知是脚下的雪越来越厚,还是他所想之人拽着他心的力气越来越大。
他走着走着突然快速跑向旁边,扶着巷子口的墙开始干呕,他没吃东西,肚子里除了酒水也没别的了,吐半天没吐出来什么。
贺平安突然有些疲惫,他弯着腰喘着气,倏尔开始大笑起来,周围的狗被他吵得一个接一个跟着嚎了出来。
他抬着袖子擦了擦嘴,想要直起身来,结果没成想有谁突然猛地给了他一脚,踹了他的背,把贺平安直接踹趴在地。
贺平安低笑着骂了一声,从雪里迟缓地翻过身来,仰着头瞧着踹了自己的王八蛋。
那人着一身素衣,披着黑色大氅,举着一把伞,正冰冷地俯视着贺平安。他束起了发冠,代替了终日长发披散的模样,清雅之人身上的贵气顿时显露无疑。
“丧家犬似的,”阿丘抬脚踩着贺平安的肩,“见不着我,你竟这般痴念。”
贺平安敞开怀躺在雪里,他的眸子里映着的全是眼前人,“是啊,”他笑着道,“你拿了我的钱,牵了我的马、掰断了我的笔,我自然是想要讨回来的。”
阿丘蹲下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