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宝蓝的身影一闪,消失了,伙计从楼梯上下来,叫阿南上去跟老板结账。
楼道自然是窄的,墙壁上挂着一盏壁灯散发出悠悠的黄色光线,时间不早不晚的,外面的太阳还没落山呢,这就点上了灯,这老板也不是个节省的人。
阿南上到二楼来,二楼的格局算不上宽敞,前主人信教,窗户打造成波斯波纹的白色风格,将对面的房子切割成细密的碎末。
靠着这面窗户架着一张大桌子,桌上亮着白色的翡翠白玉灯,温小姐端正地坐在那里,右手搭在摊开的账本上,手里捏一只黑色发亮地钢笔。她是坐得很端正,身后却是镂空的木质门帘,门帘后是休息的地方,于是她便无端端地给人一种隐秘感,像是随时能做点什么。
二楼光线昏暗,白玉灯和夹角巷道中微薄的光打到她的脸上,她对着他笑着,语气大方亲切:你来啦?是不是来得太晚了?
阿南不是白痴,这几年在外做事,见的东西多了,一眼就能看出她那点小心思。
两人隔着桌子相对坐下来,一个是疏离冷淡的青年,一个是不怕人盯看的年轻女人。
珺艾跟他讲话,他总是不太回复,这没关系,他总不能不要钱给她白做工吧?
你看看账单,看数字对不对。
阿南这才主动地接过了账本,快快的看去,他对那些数字熟悉地不行,扫一眼就看得七七八八。
没错,是这个数。
珺艾慢慢地哦了一声,黑压压的长睫毛下闪着盈盈的光泽,忽然懊恼地点了点桌子:你也算客人,我都忘了给你倒茶。
阿南就那么坐着,并未跟她抢着坐倒茶这件事。
阿南的表现让珺艾觉得很有意思,很有点大男人的派头,她的心灵趋向鲜活,神经趋向兴奋雀跃,从座位上起身,提了茶壶绕过桌沿,跟青年错着肩膀伏下身去。
她的肩膀擦过他的,嗅到男人身上干净但不太纯净的气味,他肯定是洗过澡才出门,只是长期做着劳工的活计,衣服上的油漆味是洗不掉的。
澄红的茶水咕噜噜地落进巴掌大的茶碗里,凉凉地水花溅到阿南手背上,他的食指神经反射地动弹一下,眨眼又是一副不动弹的模样。
珺艾一面倒茶,一面用侧脸感受着男人的安静的气息,她笑着偏过脸来,再近一分几乎就要亲到阿南脸上。
你看着心情不太好,是家里有什么事吗?
这话说完,她也就直起身来,改而靠到水波纹地窗户边上,摆出一个轻松又婀娜的姿势。
阿南跟着偏过脸来,神情晦暗,没有跟她交心的意思,他把账单数额报了出来,意思是你赶紧结账。
珺艾挑眉,轻轻地咬一下嘴唇,到底还是过来拉开抽屉,从里面捡出一个信封给他。
阿南数都没数,直接起身说告辞。
珺艾来不及说把书籍给他,这人已经快步下去,她要追过去的话就太难看了。
隔了两天,珺艾提着一捆书走在一片灰暗陈旧的民房区,她撑着一把黑色阳伞、裹一身黑色有款型的雨衣,一路都走得很小心。这里的屋子乱搭乱建,好些地方会突兀地横出一截木头的屋子悬在上面,街道中间混乱交错着电线和晾衣杆,洗得发白地衣服飘得到处都是。
她从徐工那里得来阿南的地址,好不容易进了一栋灰水泥的楼房,气喘吁吁地爬到顶层的五楼敲开最末尾的房门。
是阿南开的门,他穿一件白色背心,头发凌乱地搭在额头上。
珺艾往里看去,没看到其他人,于是自然地从他身边挤进去:听徐工说你还在自学,我带了点书,不知道你用不用得上。
这个五楼都是额外用木板搭建的,一切都显得非常不可靠,脚踩在地板上发出咯吱的声音,四张上下床挤在并不宽阔地空间内。
珺艾自顾自地把书本搁到墙角唯一的方桌上,一转身时惊得一跳,阿南已经站了过来,用那种严肃的目光审视着她。
到底还是有点心虚,珺艾朝旁挪了挪,把书本的封面露给他看,阿南伸出手来,摸摸书本上溅到的雨水。
谢谢,他说,这些书对他来说自然是相当珍贵的,不过口气也没好多少:这里住的都是糙男人,你以后不要过来。
珺艾听了便是笑,忍不住地笑,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一时花枝乱窜地,差点流出眼泪来。
喂,你都不倒杯水给我么?
阿南勉勉强强地从地上拎了开水瓶,倒了一碗白水出来,珺艾接时手上没稳住,直接洒了满胸口的。
她这真不是故意地:抱歉抱歉,有纸么?
阿南从高低床旁的绳子上一扯,扯了一个满是破洞的灰毛巾下来,珺艾有点不想接,这毛巾的惨烈程度已经超过她的接受度,跟抹布差不多。
她退开一步,眼珠子乱转着找纸巾,只是这粗陋地房屋里显然没有,要有也是报纸和草纸,珺艾只得先把腰带解开,将雨衣兼风衣脱了下来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