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正在预备晚饭,刺鼻的辣椒香味遥远地飘了过来,珺艾忍了又忍,忽然捂住鼻子提起,然后脆脆地打了个大声的喷嚏。
少峯也没看她,唇上勾着一缕打趣:喷那么多口水,记得补回来。
珺艾又打了一个,打完后恼怒地扭头盯他,他还是不看她,珺艾挤过去掐他的胳膊。
少峯无动于衷,仿佛掐的不是他,珺艾骂道:你是铁做的?
少峯翻了一页报纸:应该是,反正不是铁就是钢,小艾,你用力点,怎么跟挠痒痒似的。
珺艾忍不住要跟他斗气,这人太可恶了,哗啦一下扯掉报纸,报纸承受不住突击,从中裂开,被她扯得乱七八糟,然后捏成纸团,远远的扔了出去。
丫头月牙端着茶盘过来时,就见小姐半个身子几乎趴在安先生的怀里,那截雪白的浑圆的手臂,挥舞着又锤又掐,安先生呢,一副过于享受的姿态,这里逗一下她,那里撩一下她,最后握住小姐的手腕嘲笑她:都多大的人了,还是这么没规矩。
月牙登时脸红了,她的年纪不大不小,很早就出来做事了,被父亲卖给别人做丫鬟。之前几年,她做了几家人,挨打挨骂都是家常便饭。她常常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为了一口饭吃,为了有地方住,过的比狗好上那么一点点。她也就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不然要怎么过下去呢。她是没有尊严的,更别谈所谓的地位,在她人生里既没有字典,也没有指路明标。浑浑噩噩地,流着汗流着血,一切的一切都是打落了往肚子里面吞。她最羡慕地,常常是宅邸里的夫人小姐,她们穿得好、吃得好,聚在一起打麻将玩剧院,谈一些听不懂的生意,她们仿佛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生来就是被人伺候的。
她们待她,正是使唤一条牙齿不锋利的家狗,但凡有点不如意地,就要咒骂出来。再做不好,就要挨打。
她的第一次,是糊里糊涂地被哪个醉酒的老爷给弄了,她不太懂,只觉得疼,只觉得受到侮辱,根本就没往性事上面想。
因为这事儿,她被那家得宠的姨太太地好踢一阵肚子,专往肚子上踢,踢得她流了大片的猩红血,然后昏过去。
接着她就被卖出来了,跟着掮客到了这里,几个女孩子站成一排,都知道这家人口很简单,一位先生一位小姐,都是很体面的人。
小姐看了片刻,指明就要了她。
月牙庆幸,一点点而已,到底算是有个落户的地方,只是时间长了,她才察觉出真庆幸。
这主人顶好伺候,对她也是常常带着笑。
小姐。月牙怯生生地唤了一句,小姐干什么都不归她管,该归安先生来管,可是月牙看着小姐这么没形没色地挤着先生玩,她替她害臊啊。
珺艾开始没听见,直到那孩子唤了几句,她才回头去看,刚要问怎么了,这孩子脸上挂着老夫子的表情,珺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哎呀,她嚷了嚷,声音动听,像是水珠落到湖面上,反手拐了少峯一肘子:都是你!
少峯还是笑yinyin地面不改色,到底还是态度有了细微的变化,在月牙耳里听来就是威严:饭好了?
月牙赶紧放下茶盘:没、没有呢,还有半刻钟。
安先生从口袋里摸出香烟,修长的手指捏着洋火,刺啦一声,擦出淡蓝色的火苗来点烟。
他把她打发出去了,珺艾闹够了,拿手帕擦额头,然后继续打她的毛线手套。
她手艺不太好,一双手套打了两个月,拆了重来反复几次,刚出现还算完整的巴掌雏形,是一双男士的款型。
你觉得她怎么样?他吐着青烟问。
珺艾疑惑啊了一声,几秒后反应过来是指月牙:长得不错啊,虽然有点黑,五官还是入眼的。做事利落,安静话不多....
她一连串的夸了一通,安少峯却道:让她走人,怎么样?
珺艾手上的粗银针顿了顿:干嘛啦,她哪里没做好?你跟我说说,我回头教训她。
安少峯勾一下唇:随便说说。
两人的晚饭挺简单,三菜一汤,饭桌上聊聊珺艾的活计,她也不能老是闲着,出去找份工不算很难,安少峯说容易吃亏,她也犯不着像那些受了点教育但是没家底的女人那样出去做事,倒不如搞间店铺来做做。所以她正在物色店铺选址,看了几家,已经有了意向,就差交定金签合同。
是哪一家?
四马路那边,以前是做东洋布料的,主人是个印度人,说是要回国结婚。
那行,我找时间过去看看。
饭后少峯上楼洗漱,换了套深灰的西装下来,要去应酬。
珺艾把布料店盘了下来,印度人留下的两个本地伙计,也被她要了过来。
既然换了主人,店内的格局和装修都要重新整饬一下,物料搬到阁楼上的仓库里,下面的柜台该拆的拆,墙壁要重新刷。
在忙碌的身影中,她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汗津津的肩背,青年长手长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