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府邸。
书房当中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帖子,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毛笔如树林一般参差不齐。
一处设着斗大的一个明黄色汝窑花樽,上面竟有一条神似金龙的异兽,缠着瓶侧游动,龙爪龙珠栩栩如生,瓶儿里边插着满满的一囊开得正艳的花儿。
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细细打量一番,地上正垫着一层厚厚的羊毛垫,垫之上便是一副矮桌。
矮桌处,有二人相对而坐。
梁王今日着一身淡色衣袍,显得他Jing神奕奕,面上也无平日那般老气横秋的神色了。他细品着手中的茶,疑惑道:“今日是什么风,竟把你给吹来了。”
另一人正好被绣着青山峦、白仙鹤的屏风遮挡住了,只能瞧见一双纤细素手,如上好的琉璃般细润,在阳光下闪着灼灼的光泽。
那人执起茶杯来,轻抿一口,便放下了,淡道:“自是有事来寻梁王。”
梁王似是不惊讶的,不疾不徐地道了一句,“皇帝……还是秦厂督的事?”
说罢,梁王便是冷哼一声,不屑道:“秦厂督身为一个宦官,近日却被一个女人迷得团团转,都无心政事了呢。”
那人闻言,白皙的手指微微捏紧了茶杯,指尖处泛了些红,回道:“我正是为了秦厂督而来。”
那人话落,便将青花缠绕的茶壶执起,微微倾斜,温润的茶水就从茶口中徐徐流下,落入了茶杯当中。
那人边看着落入杯中的茶水,边轻声道:“我近日倒是发现了一件古怪的事情,不知梁王有没有意向听听?”
说到此处,那人眸色似乎深沉了一些,语气也稍稍地加重了,“关于秦厂督和秦夫人的事情。”
梁王额前墨发下的长眉几乎入鬓,他微微抬起眼,似是起了些兴趣,“说来听听罢。”
“如此,这般……”
那人低声地娓娓道来,梁王起初听得蹙紧了眉头,后来眉梢便渐渐地上扬了,不禁沉着声音冷笑道:“这倒是个十足的好消息。”
“如今朝廷乃宦官专权,东厂气焰正盛,文武百官乃至皇帝皆看东厂眼色行事。本王就不信这事抖出来,还削不了秦厂督的锐气。”
那人闻言,面上神色稍微地复杂了一些,却未再做出些反应,只是淡然道:“梁王可还记得,事成之后该给我的东西。”
梁王的眸中带着温凉的笑意,嘴角也隐隐地翘了一些,回应道:“本王自然是记得的。”
*** ***
另一边,东辑事厂。
充满刑具和血腥味的黑暗牢房里,秦肆一身冷然地从中走出来,冷峻的面颊上沾染了一片喷溅上的猩红血迹,血珠未凝固,还从他硬朗的下颌线处缓缓流下。
他表情淡然,眸子不屑地半阖着,似是早就对一切司空见惯。
从牢房走出几步,便有几名黑衣侍卫各端着一铜盆的清水伺候在旁,秦肆阔步踏近,先是洗去手上肮脏的血污,再净了沾满血迹的脸。
他足足洗了三四回,待身上那阵恶臭的血腥味淡得闻不清了,才得以作罢。
侍卫旁处站着拿着干净帕子的赵千户,秦肆接过白帕子便一边擦拭脸上残留的水渍,一边不紧不慢地向外走去。
赵千户便在秦肆的后头跟着,表情呈现着习惯性的Yin冷。他腰间跨着的绣春刀稳稳的,一丝一毫的晃动也未有。
忽的,他听到前头传来主子有些慵懒的声音,端的是悠闲自在,“最近可有什么动静?”
赵千户闻言便立即恭敬地抱拳,低声道:“回督主,太后那边,一向安静,未有异动。”
“兰妃依旧被禁足于宫中,似乎安分守己,未有动静。”赵千户说到此处顿了一下,似是有些迟疑地道:“至于梁王……梁王府最近出入的生人似是多了些。”
“哦?”秦肆话语的尾音处稍稍地上扬,他擦净了面首,便将白帕子丢给一旁的侍卫去,随即似是不经意地道:“可知那都是些什么人?”
赵千户应道:“不像是朝廷中人,倒像是……江湖人士。”
秦肆眉尾微微地一挑,指尖随意地抚着自鬓角处垂下的两条玄色垂缨,低低的话语里隐隐含着挑衅意味,“梁王不是最不屑与低贱的江湖中人打交道吗?为何近日如此反常。”
赵千户道:“属下听混入百姓之中的影卫来报,似是梁王在通过走八方的江湖人士寻人。”
闻言,秦肆眼中倏地露出一丝惊疑的意味来,嘴中幽幽地含着这个有些莫名的字眼,“寻人……”
到底是寻什么人,竟值得梁王这般兴师动众?
只怕是……
“呵——”秦肆眉眼间的神色深沉了些,漆黑如深潭的眸子里也冒出了些尖锐的杀意。
他转过身来,Yin沉的目光落在了赵千户身上,唇角半勾着,似笑非笑道:“只怕他是在寻一个,能让朝廷事变的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