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钩高悬,浅浅淡淡,像是指尖掐出似的,又幸而掐得太轻,里面盛着的相思泪方才没有滴落。
林瑾卸了妆,正往脸颊子抹雪花膏。楼下传来悠扬的琴音,她侧头去听,是英格兰民谣long long ago。
她对着梳妆镜怔愣,抹霜的手也渐渐停住,惨白月光映在她滑腻光洁的手背,投出分明酸楚的Yin影来。
简溪捻开门,踏着暖鸭黄的细绒织花地毯,悄然无声走至她身边。
林瑾瞥见镜中赫然出现的高大身影,吓了一跳,戚戚然地问,你不是在陪心心练琴吗?
陪完女儿,自然要陪太太了。简溪左手刚抚于她肩,便觉林瑾身体颤栗僵硬。他便立刻将左手拿下,垂在裤侧。
简溪临窗而站,关切地道,你明日要过江?缓两日再去吧,最近空袭警报总是在响。
林瑾转眸望向他,十分认真地问,警报哪日不响?
女佣奉着简母之命,敲门送进两小碗莲子百合甜汤,热白的烟雾在卧房氤氲,透着股若有似无撩人的清香。
喝汤吗?简溪深深凝着她,有些试探地说,你方才晚饭好像没吃什么。
林瑾摇头,拿着木梳理着发尾,淡淡苦笑,你知道汤里有什么。
房门被咿呀一声推开,简心小rou手举着粉水晶皇冠,奔奔跳跳跑进来。她抱着简溪大腿,仰着小脑袋,爸爸,下周记者叔叔来采访,我戴这个好不好?
好。简溪弯腰将简心揽在怀里,额头对着她的小脑袋爱怜摩挲。
那下周爸爸还要给我编头发简心搂着简溪脖子,继续撒娇,女佣姐姐们编的头发,都没有爸爸编的好看。
简溪拗不过简心,遂又抱着她去房间,选下周采访要穿的小礼裙。
林瑾望着他们父女俩远去的身影,手中木梳重重跌落于桌台。她忆起简冰订婚那日,陆屿给她编的花环,其实也很好看。
黄昏的热风噼噼噗噗吹着,街巷也闹腾腾起来,跑警报躲防空洞的民众扛着瘦肩,拎着小板凳,有气无力往家走去。
林瑾坐在路边,慢吞吞喝着一碗炒米糖开水。她直待到星光璀璨,虫子唧唧哼哼开始鸣叫,三五只萤火虫带着淡绿光芒,幽幽乱飞。她方才起身,往街尾最隐蔽的房子走去。
这房子乃是一所吊楼,十分地简陋,屋顶只疏疏覆盖着几片浅灰色的薄瓦。
林瑾穿过黑黝黝的走道,来到一扇破门前。她有节奏地击敲,过了半晌,里面才传出淡漠的女声,黑暗破晓。
黎明将至。林瑾回。
破门嘎吱开了条缝,林瑾顺着缝走进去,豆亮大的烛光晕着,一切皆是模模糊糊。
东洋人有意将他作为桥梁,进而全面掌控上海。女人朝林瑾递过一张黑白照片,他这两年在上海窜得很快,想必也是有东洋人的扶持。
那照片明显是偷拍,照片上男人的俊脸冷漠深邃,倒是有些像圣芳济书院里的那座希腊雕塑。他的左侧暴露着半张东洋人的脸庞。
你需要去他身边做卧底。女人又扯过一份申报递给她,明晃晃的套红大字标着:
【陆哥鹿死她手 仙乐斯新晋小花魁】
新闻后还附着男人搂着清纯美丽花魁的背影照片。林瑾思忖,自己每日都会看申报,居然没看到过这则新闻。
她又瞥了眼报纸发行时间,恰逢她毕业大考之际,些许是看漏了。不过林瑾也无所谓,报上关于陆屿的花边新闻比东洋人的炸弹还要多。
所幸大多数都是乌龙,第二日报馆就会登报正式道歉,但他们却对此Cao作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上海滩如今三分势力,在此分得一席之位的便是黑帮,其中黑帮又呈三足鼎立之势,陆屿率领的安帮,金龙率领的白帮,李月率领的灰帮。
这些黑帮大佬多数目不识丁,年过半百。唯有陆屿年轻英俊,洋文说得还好,常常受邀去各大学校演讲,自然便成了记者争相追逐的焦点。
夜已极深,浓得像墨般化不开。
简溪走到阳台,发现ru白洋桌上开着一瓶圣詹姆斯朗姆酒。林瑾正端着高脚杯,迎风默立。
他夺过她手中杯子,一口气闷进嘴里,而后抬手缓缓擦着唇边酒渍。
林瑾愕然看着简溪,她了解他,他这个人最讲的就是礼仪与风度。
简溪捏着细细长长的杯脚,红着眼发问,你恨我吗?木木?恨我当时逼你和我走吗?
都过去了林瑾清瘦的脸颊,扬起苦涩的笑容。
五年了,什么都过去了。
她转过身,径直往门外走去,却被简溪猛然拽住手腕,木木,先有国才有家,不要于心不忍。
我自然知道。林瑾挣开他手,离开了卧房。
衣帽间里,林瑾正对着行李箱收拾衣物。简心捧着一枚平安结,蹑手蹑脚,钻进来问,妈妈,你真的要去上海吗?
林瑾停下手中动作,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