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他就断了几根骨头呀?肺腑都伤了,你们懂不懂?这下半辈子,别说逞能耍什么刀枪, 就是好好养着, 跟那瓶子里头的花似的,也不定能活上几年呢!”
张太医一反平日里慢悠悠的老迈相, 声势十足地把一群人骂得头都不敢抬。
于是所有的人,心里都把不靠谱的谢长亭骂个狗血淋头。
哪一次大爷出事不是和他一起闹的?
“哐啷”一声,外头不知是谁打碎了盘盏, 众人来不及往门口看一眼, 就听一个极轻的声音:“你说的...都是真的?”众人又是循声看去,都是一惊。
本该昏睡的杨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睁开了眼,黑黝黝望过来, 不带一丝情绪。
张大夫冷冷道:“我便说是,你就不活了?”
他眼下更恼杨岑不知分寸,不顾惜身体,难道以为当初把他救回来, 是件容易事吗?
“活到多久我不知, 一半看天数,一看看你自己。若是你知道爱惜, 知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说不得还有造化。若你还是一味逞凶逞强, 便是菩萨也救你不过了。”
“练武——”
“你想也不用想了!”张大夫恨不得说得再决然一些,别再让眼前的人有任何的侥幸心理,却又不忍看杨岑眼里骤然熄灭的火光,只能别着头提起药箱走了。
他刚走没两步,让人阻了去路。
“张大夫....您说的...可是.....”她眼里两泓泪,如同夏天田田荷叶上迎着风的露水,滚来滚去,就等着一个契机落下来。
又是一个不死心的人哪!
张大夫紧走了两步,也不看她,只是道:“病人面前说话,只有轻的,未有重的。”
一记重锤砸下,一阵眩晕,阿窈忙摸索着急退两步,扶住了廊柱,半依着坐下来,愣愣怔怔失了魂一般。
一个人越走越近,阿窈茫然抬头看,张太医不知何时又折了回来,叹息着说道:
“天下没有固定的病症,因此说天无绝人之路,当日我给杨世子治伤的时候,人人都说活不得了,却未阻碍他如今能站能走。今日的诊断焉能说到十几年后,大nainai若是也这般垂头丧气的,那便是救也救不得了。”
“您是说....”阿窈擦了擦模糊的泪眼,满怀希冀看过去。
“老夫什么都没说......”张太医摇着头走了,徒留阿窈在此地愣神。
杨岑的药熬起来分外费神,阿窈不假他人手,自己试着温度,滤过几遍,攥着怀表看时钟滴滴答答,不敢错了一息。
来来回回,最后熬成一碗药,总得花上一两个时辰的功夫。
“大爷呢?”阿窈端药过去的时候,看一众人都守在外面,面面相觑,却不敢进去。
阿窈心一沉,忙拨开他们往里望:“出了什么事没有?”
“并...并没什么动静...”丫鬟不敢说谎但也不敢说实话,他们不进去为的不是没动静,而是杨岑如今的模样有些惹人怕,让他们不大敢进。
阿窈听了听,确实是寂然无声。
她怕扰了杨岑睡觉,便把门悄悄推开一条缝,见帷幔之下,杨岑好像在沉睡。
太医也特地交代过,说病人现在气虚体弱,常常会觉得乏累,因此多多休息对身体恢复是很好的。
阿窈怕开了门扰了他睡觉,便自己搬了个绣墩做到了窗前,破天荒做起了针线活。
众人没了男主人可守,便都围着女主人,一会儿问:“nainai眼累不累,要不要谢谢?”一会儿说:“这儿风大,nainai不如往抱厦坐坐,等大爷醒了再回来。”
阿窈虽然知道他们是好心,却止不住地心烦,她将其他人都打发了做别的事,直到没人围着了,才能放任思绪空蒙蒙的。
护身符上的平安两个字不难绣,正好做了就能初五拿去到佛前开光,阿窈昏昏沉沉,绣两针倒要对着它发呆好半天。
再动了几针,那上头的字便逐渐模糊起来,眼皮似有千斤重,哭过后的眼睛酸涩不已,急切地想要闭上。
阿窈无心抗争,索性放任自己进入沉沉梦乡。
恍惚间还是几年前的盛夏,蝉鸣聒噪地人头疼,杏子树上坠了小小的青杏子,跟枝繁叶茂的枝子混在一起,再难看出哪里是果哪里是叶。
阿窈热得心烦,举目四望,小院Jing致,好似是她从小住到大的模样,但心里还是无端空荡荡的,好像少了什么。
她站在树下,伺候她十几年的丫鬟也出落得十分标致,隔着窗子唤她:“姑娘快进来,外面日头大,晒黑了怎么办?”
阿窈摇头,她说不清自己是在等谁,但她一定是在等着一个人。
忽有一张脸倒垂着出现她面前,龇牙咧嘴逗她笑,阿窈本来该唬了一跳,但她一点都不怕,反而撅起嘴,十分不满:“你怎么这会儿才来?”
这个少年脚一点,飞跃下来,好似是从树上飞下来,让阿窈整个脸庞都亮了:“你会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