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道的人chao,这次绕在运河大街。
两排骑警立在人群后方冷然旁观,高头大马受过训练,对挤得水泄不通的人流来去没有反应,若非偶尔踢踢腿,和雕像差不了太多,街面封堵,一路从包礼街左转运河大街,最终到勿街。
漫天的白色引路钱随着七星步散满天空,细细碎碎一场秋日飞雪。
举丧队伍极其庞大,乌压压一片怕是数百之众,黑麟墨爪如一条游走的巨龙,引得不少好奇的洋人驻足张望,归尘归土之前,那块巨大的黑白遗像最后一次肃然巡过这片唐人街。
合义堂坐馆,黄龙兴。
直钻人心底的鼓号,令夹道目送的人容色染上哀意。
一回头,是八十岁的梁老爷子。
唉,二十多年,华埠多亏了他,北面那些义大利仔和黑鬼不敢过来搞事,最近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班童党,没想到真搞出大事,还是在我的店里。
他长叹一口气,世事无常,纵横纽约这么多年,没想到最后竟是死在自己华人手上。
罗宝霓不知怎么安慰老人家,转了个话题,梁老爷,另一个帮会洪化堂呢?
老头左右看了看,压低音量,嗰个坐馆叫南奉天,以前自然也起过冲突,但后来不知道怎么谈的就不打了,大家做生意,稳定才有钱赚嘛!妳看,洪化堂也送了牌匾花圈,礼数做得十足。
灵车与长龙般的队伍转入勿街,一片素黑里夹着几抹显眼的白,应是丧家亲属。
微风晃动沿街一整排的洋槐树,金黄小叶灿烂如雨,风一拂,流光一样泼在身前,卷入一人泰若的步伐下。那人手里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全身纯白西服,哀戚氛围里,他像块不与这世界交融的冰,既肃穆又冷峻。
鼻上的雷朋略略触及两道棱眉,黑压压斜斜上挑,像云开后的险峰,若非臂上一圈丧黑将他拉进漫天的萧索,那人便如博物馆里Jing雕的石膏像,遥远而疏离。
梁老爷,嗰个人......系边个?,罗宝霓不自觉拿起相机。
老先生连忙阻止,哎,别拍别拍,那是黄生女儿一家,可怜呐,小孙女好可爱的,黄生最疼她。
那男人似有所感,淡淡朝街边投来一道目光,隐在深棕色墨镜后的双眼,无从观察,不过那份视线没有丝毫停留,不过半秒,就略了开去。
队伍过了勿街,罗宝霓不打算再继续看下去,金浩让她别在周日靠近华埠估计是听说合义堂将出殡的消息,怕人多治安差,但她没觉得有什么危险。
而刚转身,一声甜心招呼卻突兀地凑在耳边。
蓝灰色眼睛映入视线,这男人也不知怎么生的,唇形总是一副似笑非笑,左颊甚至凹出个酒窝,但罗宝霓听见这两个字就烦,
下城新闻, Bonnie Lo ,她重新自我介绍。
我知道,我看到了妳的名片,凶手进来前刚好关机的记者。,男人一身铁灰大衣搭着条有些皱痕的赭红羊毛围巾,一脸趣味盎然。
罗宝霓不应他的打趣,杭廷顿警监,有何贵干?
我刚从布鲁克林调过来,想交一些local朋友,聊聊唐人街,怎么样,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我不是local。,读懂男人语调里藏着的轻挑撩动和他手上一抹银亮,她心底哼了声。
上次回去后,罗宝霓调查过他,妥妥是个麻烦人物,估计在布鲁克林得罪太多人才被塞到下城第五分局,虽然破过几个大案,但被投诉的档案能叠起几层楼,暴力殴打疑犯是家常便饭,完全鄙视程序正义。
刚好,我也不熟华埠,不如一起了解?,他立即见风转舵。
罗宝霓翻了白眼,正想拒绝,两个警察忽地窜到他近前耳语,那男人脸色一变,转身就走。
甜心,等我电话!
上东城,65街
由这个角度俯视底下寂静黑暗的花树,远远伏着的大都会博物馆,像头安眠的小兽,清月升上公园对面西大道的高楼间隙,罗宝霓端坐在琴前,不知不觉带了一丝心不在焉。
怎么了?,听琴人敏锐地觉察指尖与黑白键的共振里的那丝浮动,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大小姐,孙小姐,,老管家哈着身子放下托盘,桂花浓香漫过来,两碗团子甜羹盛在细瓷碗里,大少爷说结束电话就过来。
今晚气温骤降,小厅里燃起壁炉,霹哩啪啦碎响,琴旁有一张Jing巧的红木小几,景泰蓝花樽里头插着几枝弗兰博安特洋绣球,暗香被暖催着。
中年女人浓密的鬓发如灰云,美人就算老去,那双眼依旧没变,长年在她父亲罗家骏的皮夹里。
罗宝霓置下琴盖,笑着挤到她身边,姑姑,有吃的我不累。
女人点了点她的鼻子,罗宝霓中学起便给罗家骏送去贵族私校寄宿,少有能撒娇的时候。
她母亲早逝,自小将姑姑视为母,但姑姑又非祖父母亲生,小时候觉得奇怪,长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