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日原婉然託人打聽,得知姜懷恩回京,翌日便到太平胡同求見他。
田婀娜僱用上等車子給她代步,揀雅緻不張揚的衣飾打扮她,宰相門前七品官,貴人家守門的門子清一色富貴眼睛,行頭太樸素,人家不瞅睬。
姜家門前車轎如蛇,原婉然等了許久,總算輪到她的車子駛近門前。
車子尚未停下,她在車裡聽到門子過來催促:去,去,別擋路。
駕座上的吳叔好聲好氣應答,原婉然掀簾,由車裡探頭,奴家前來拜見姜大人。
那門子上下打量原婉然,見她打扮不俗,略緩下一絲嚴厲。走吧,這兒不是你來的地方。
吳叔就袖中掏出銀子遞出,些微之物,請笑納。
門子睨向吳叔冷笑,誰希罕這點銀子?他向原婉然道:你出門就用得起一個車夫伺候,小老百姓別妄想攀附我們姜家,快走,別擋路。
原婉然臉上紅透,這位不是車夫,是我叔叔。她取出拜帖,我家與姜大人相識,有他的拜帖為證。
死鴨子嘴硬,門子抄過拜帖隨意瞅看,詐冒內官拜帖,你等著挨猛地他打住話。
這張拜帖用紙乃前朝名箋,確實為他家主子所用,且拿得到這等拜帖的,無不是姜家上賓。
電光火石間,門子鞠躬哈腰,笑容一盆火似熱烈。
小娘子與大叔舉手投足皆是氣派,何用香車寶馬,下人相隨?請稍等,我小的這便通報。
原婉然很快被引入宅院,見到姜懷恩。
姜懷恩辭色溫雅,輕易教原婉然想到薛媽媽,開口求人便不那麼費力。
她道:因我婆母說過,以此玉魚尋趙野生父,能救命,也能致禍,一直不敢輕舉妄動,如今不能不用了。她交代完趙野官司與身世,將包在絲帕裡的玉魚交給丫鬟,轉呈姜懷恩。
在原婉然看來,姜懷恩見過世面,有一種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沉穩,但是當他揭開帕子,目睹玉魚,剎那之間,他的眼眸彷彿微微睜大,閃出Jing光。
然而僅僅一眨眼,原婉然定睛再瞧,姜懷恩一如往常,行止舒緩,神氣冷靜,彷彿從頭到尾心緒不曾有過一絲波動。
她忖道,方才姜懷恩那點異常,是自己眼花嗎?
但她篤定姜懷恩諦視玉魚,認真打量一會兒。
末了他低聲道:他是阿薛的孩子。說時他並不曾看向原婉然,似乎只在提醒自己。
他抬起頭,對原婉然道:趙野是阿薛的孩子,我自當盡力而為。辭色鄭重,一如當初應許薛媽媽託孤。
原婉然大喜過望,起身拜謝。
姜懷恩道:這事能不能成還難說,你先別寄予厚望。再者,既然有玉魚招禍這話,你便一如往常,不向他人提起隻字,有進展我便聯繫你。若還有其他地方需要幫忙,盡管提出。
託姜懷恩相助的福,沒幾天,他手下找到了天運人事冊上,那最後一個尚未尋到的伙計。
姜懷恩送來的書信上寫著那伙計家住何方,以及他的卒年。
原婉然收到消息,和田婀娜默然相對。找天運伙計作證的路徹底堵死了,再無方法可證明趙野並無殺人。
她垂下腦袋,好一會兒都抬不起來,一旁田婀娜正要開口勸慰,她挺起背脊,將脖子一揚。
我去那伙計家裡探探。原婉然打起Jing神,對田婀娜道:興許他對家人談過那場黑擂台,讓人轉述他親口說過的話,或許府尹肯採信。
田婀娜盯住她,一會兒開口,答非所問,嫂子,我若是男人也愛你。
當日田婀娜有客人推不得,除了讓吳叔陪伴原婉然,她又派一位打手同行。
田婀娜道:天運伙計是些什麼貨色咱們全見識過了,雖則你要找的這一位不會爬出墳墓為難你,可誰知道他家裡什麼光景呢?小心為上。
那天運伙計生前家住城郊,如今他的妻子還在那兒,向原婉然談起丈夫的舊日差使,嘆息不止。
那時節家裡等錢救命,在黑擂台掙錢快,我家官人便去了。可他讀過幾天書,知道禮義廉恥,眼睜睜見一批批孩子上去送死,心裡那個難受啊。可憐他病死前還說,助什麼為虐,受了報應。
除此以外,那位寡婦沒旁的消息能吐露,原婉然便起身告辭。
寡婦將她送到門口,忽然拍手喊道:等等,我記起來了。我家官人有記事習慣,沒準記了趙官人遭遇。
那寡婦不識字,拉出角落箱籠讓原婉然與吳叔自行尋找,她去打水再燒一壺茶待客。
在一疊簿冊裡,原婉然找到了趙野打擂台那年歲的簿子,她心跳怦怦翻到事發當日記錄,但見上頭寫著:
今天照樣死了幾個孩子,七孔流血,渾身血污,我搬動屍體卻不再噁心。何時會像宋太平、賈大牛,若無其事一刀搠死孩子?
第六場,一雙孩子分別叫趙野、伍乞兒,兩人好似有仇,開打就下重手。
伍乞兒喊他娘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