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玦向官來儀側轉面孔,牽展唇角,謝謝。
他神情虛乏,眉目間依然斯文有禮,坐姿也不曾太失端正。如同白山茶花,花開千瓣雪,優雅華麗,一朝風吹雨打凋謝,到最後一刻都不肯狼狽,情願傾盡所有,以整朵的花姿一次墜地,絕不挨延日子,逐片花瓣零落出醜。
官來儀低眉,將鬢邊碎髮捋往耳後,笑靨溫順矜持,小事一椿,何足掛齒?
須臾她似乎察覺什麼,回頭瞥向原婉然等人,笑道:啊,太好了,人來了。趙買辦,韓趙娘子也出了大力,多虧她腳力夠跑得快,不一會兒便找來援手。
趙玦抬眼,她吹彈可破的肌膚此刻沉白如細瓷,一縷碎髮由的額間垂了下來,拂掠過俊眼修眉,有些楚楚彷徨的味道。
謝謝。他向原婉然笑道,神情同面對官來儀時一般溫文。
不客氣。原婉然答道。
趙玦親隨下人趙忠疾行到趙玦跟前,蹲下問道:爺,動得了嗎?
趙玦朝趙忠頸肩伸臂要鉤,趙忠立時矮身引頸,使勁架起東家。
隨原婉然前來的人有裁縫鋪管事,問道:趙買辦,請到跨院客房稍歇,我們這便請大夫過來。
趙玦吃力搖頭,趙忠向管事道:多謝好意,我們自行求醫便行。便攙扶東家要走。
趙玦起先雙腳無力拖地,而後咬牙掙扎自行邁步,一會兒工夫,額間便一陣虛汗。官來儀欲待上前,據在他另一側幫忙攙扶,臨了轉覺不妥,由裁縫鋪管事頂替扶人,隨他們往車棚所在的院落去。
趙玦起身之際,籠蓋身上的茶白披風無聲落地,旁人顧著問他安好、送醫,無人留心。原婉然俯身拾起,彎腰時,察覺自家裙角沾黏一片金銀花葉子,她順手拍掉,將披風大略摺好,追向趙玦等人。
恰好繡娘們用完飯,三三兩兩步出飯堂,撞見趙玦一行人行動不尋常,都跟上看究竟。當趙忠攙扶趙玦上車,原婉然排眾上前,要將披風擱上駕座。
列位請讓讓。她向眾人陪笑說道。人多擁擠,她抬手半舉茶白披風接近車子,趙玦正好側身瞥來。
其時雨勢轉小,銀光水線似有若無,飄渺紛飛,像一道道極長游絲,纏連天地之間。隔著稀疏雨幕,原婉然與趙玦四目交投,尚未開口,一隻手斜刺裡伸來,一把奪過她手中披風。
官來儀朝她笑道:我來。她探身將披風放進車內。
趙玦進車坐穩,趙忠便立刻駕車駛離繡坊求醫,繡娘們向先前跟在趙玦身畔的官來儀和原婉然探問端底。
官來儀搶先回答諸人:趙買辦昏倒花架下,我守在他身旁看顧,韓趙娘子叫人過來幫忙。
繡娘們議論一陣後回繡房幹活,原婉然則教官來儀拉住。
官來儀正色道:韓趙娘子,我得向你賠禮。
啊?
繡娘接的繡件越大幅,拿的工錢較多,這你知道吧?
原婉然點頭,當初她進繡坊,就為能接更大幅繡件、掙更多錢。
官來儀道:我們倆才來繡坊,便越過許多老人得了趙買辦這宗好差使,某些人不服氣,背地嚼舌根。
原婉然忙問道:她們說些什麼?
韓趙娘子別問了,沒的惹閒氣。剛剛趙買辦展示畫作,我特意顯山露水,為的便是壓服那起小人口舌。韓趙娘子,你幫過我,我想報答恩情,便順帶點了你的名字,讓你也露一手。
原婉然遲疑,原來你是這個意思
不錯。書畫不分家,韓趙娘子的二官人寫得一手好字,繪畫必然亦極好,你跟著他耳濡目染,不消說,同是內行。
原婉然笑了,官來儀誇獎趙野這話她愛聽。
官來儀嘆息,可我疏忽韓趙娘子性情文靜,平日並不多言,倉促之間如何能大發議論?一片好心成了惡意,真真對不住。
話分兩頭,趙玦主僕驅車上了大街。趙家騾車外表半舊,裝飾平常,用度看似遜於小富人家,騾子卻極上乘,撒開四蹄在街道上奔跑,拉著車子又快又穩。
趙忠在駕座上抽了抽騾子,回頭問:爺,可要再快些?
車廂靜默,一道黑影夾著些微風動由車內掠出,穿過車簾底下出現在他眼角餘光內,落在身畔。
他細看,身旁駕座躺著茶白暗花潞綢披風,那是趙玦的衣物,前些天剛裁好。
爺?他恭聲探問。
車內傳來趙玦聲音,燒了。他中氣尚不足,然而果決。
是。趙忠答應,因為是主子用過物事,他慎重團起披風放好。
趙玦後腦靠向車壁,磕碰的微疼讓他略略分神,不再那麼感覺rou身乏力。
匆忙駕車上路,趙忠未及按規矩先行薰香,但車廂久經薰染,餘韻殘存。
趙玦閉上雙眸,成就車內這分馥郁的香草芳樹全死了,屍體受人和合焚燒,殘留的氣味是一縷縷幽魂,經他呼吸納入體內。
他的氣力彷彿又回來一些,一會兒記起什麼,長眉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