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寒枝还隐约记得她父亲年轻时候的样子,他是个算不上高大强壮的男人,斯斯文文,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发胶固定住,不仅如此,他还有一些强迫症,不容许下巴上出现一点儿青茬,鬓角也要修得干干净净。他很高,高到时寒枝一直仰望的地步。
时明的笑容很少,但也不严厉,他只是觉得很多惹人发笑得事情其实没什么好笑,更何况他也有别的方式来表达高兴的情绪。
在时寒枝心里,他是一个很标准的父亲。
尽管标准这个词有点奇怪,但事实上的确如此。
标准。少一分严酷,多一分溺爱。他对自己的女儿,向来是公正无私,把感情Jing确到每一克上。
时寒枝从监狱里出来的时候,耳边仍然回想着时明的话。
累了就歇一歇,没什么大不了的。男人年纪大了,在监狱里不方便打理,他的胡子长出来了一点,一下子显得苍老了许多。而他仍旧浓密的发丝里,夹杂着不少的白发,像是霜一样,在惨白的灯管下,反射着银光。
时寒枝沉默地点头。
前些天你妈来看我,我们聊着聊着,就想起了从前,我们还在一起的日子。时明以前不会说这些的,至少不会和时寒枝讲这些。
时寒枝,我和你妈妈离婚,你怨过我吗?在监狱里,他的腰背不再挺直,但他仍旧努力地撑着身子,憋着一口气在。
时寒枝摇头,说:没有。
的确,她没有怨过时明,甚至还很理解他,她觉得既然出现了问题,就应该解决,而时明是个成熟理智的人,他不会做出错误的决定。
我怨过。时明闭上眼,他其实不是那么感性的人,但他一回想起当年,还不到他大腿高的时寒枝抱着宋芝芬的衣服,在衣柜里睡过去的样子。
他那时候心含怨怼,不仅没有哄她,甚至把宋芝芬的衣服都寄了回去。
是啊,你怎么会怨我。是我一手把你教成这样的。
时寒枝看着他,没有说话,她以前觉得这没什么不好,至少她能走到现在,与时明的教育分不开。
但时明却说:这是不对的。
他说:你需要一个家,一个真正的家。我的过错,不应该由你来承担。
时寒枝开着车,在盘山公路枯燥地转着圈,慢悠悠的晃到市区,已经是晚上五六点了。
等红绿灯的时候,宋芝芬给她打了个电话,她心不在焉地应了两声,脑子里忽然想起监狱里两鬓斑白的男人,她的母亲还是那么光彩照人,Jing致优雅,而她的父亲,却在日复一日的囚禁中消瘦枯槁,孤独落魄。就像镜子的两面,迥然相异。
她在一瞬间,心脏陡然被攫住了,有一种荒谬的恐惧在她心中升起,她想,她也会变成那样吗?变成她父亲那样?
她会延续她父亲的结局吗?
这一瞬间的恐惧又倏忽而逝,仿佛从未存在过。但因此,她推翻了之前的论断,错了,从头到尾,都错了。她现在过得一点也不好,她没有交心的朋友,也没有相伴的伴侣,她还有她的母亲,可她却一再地拒绝她的怀抱,这一点也不对。
她很孤独。尽管她没有在监狱中,但她却觉得自己处在牢笼里,谁也进不来,她也拒绝出去。
她调了个头,本应该去公司的路线,被她转到了另一个方向。
雅园离公司不远,也就半个小时的车程,她想,去去也没什么。
时寒枝小姐吗?请往这边走。侍应生躬身,给她递了一个方向,时寒枝一直走到走廊尽头,才找到宋芝芬定的那个包厢。
她站在门口悄悄地深呼吸,尽量让自己摒空思想,但在侍应生为她开门的那一刹那,她还是想起了花茜那张美艳动人的脸。
在开门的时候,她真的希望,里面坐着的不是一个陌生女人,而是她许久没见的花茜。
令她失望的是,里面的人既不陌生,也不是花茜,而是那个与她共事了多年的助理张蔓青。
其实她也能看出些端倪,张蔓青一个人几乎包揽了时寒枝的所有时间,时寒枝一天一夜不休息,她也能坐在隔壁陪她一天一夜,长久以来,都是如此,这远不是丰厚的加班费所能掩盖住的。
时寒枝没有迈进去,她站在门口,小声地叹了口气,说:明早来结工资吧。
张蔓青错愕了片刻,站起身来拦住她,她解释道:是宋女士要我来的,仅此而已。
张小姐,我不是傻子。时寒枝察觉到她和宋芝芬有联系是在不久之前在病房里,宋芝芬对她的关心显然过界了,今天她还把张蔓青推过来,显然是把她们的同盟关系推到了明处。
她想也许是她太冷漠了,她不喜欢张蔓青靠她这么近,尽管她们共事多年,她还是个非常出色的助理,但她仍旧不愿接受她稍微靠近一步。
好吧,那么我能问一个问题吗?为什么不能是我?张蔓青本来也没有想过时寒枝会回应她,时寒枝对工作的热情远超过任何人或事,她甚至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