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茜对于死亡的认识,起于父母的纵身一跃,兴于东园辽阔无垠的苍天。
人总有一刻觉得自己已经参透了死亡,看破了生死,这无疑是浅薄的人生带给他们的误解。有一段时间,花茜也被这样的表象所迷惑,自觉达到了人生的终点,但这的的确确是非常可笑的。
东园埋葬了太多的生命,有鲜活的,有枯槁的,有的人正风华正茂,有的人是寿终正寝。花茜一路走过来,排列整齐的墓碑在道两旁静静站立,上面黑白的照片凝视着她,聆听着她仓皇的步伐。寂静无声的一张张黑白面孔,让花茜不禁毛骨悚然。
秦白焉为什么会让她来到这里?
这不是个好地方,尽管花茜的父母长眠于此,但她对这里依旧喜欢不起来。
因为地处郊区,这里空气清澈,因为没有遮挡,这片天空显得格外的辽阔,云如波聚,层层朵朵,不规则的分布在湛蓝的天空上。
现在是三点半。
她一路走到东园的尽头,又折了回来,空阔的墓园里,只有林立的墓碑等待着她。
有那么一瞬间,花茜怀疑时寒枝在骗她。
秦白焉从来都是准时的人,说是等到四点,就绝不会提前离开。
她匆匆跑回门口,给秦白焉打了个电话。
时间逐渐流逝,花茜的心也逐渐揪了起来。
在第三声之后,终于有人接起了电话。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在一片寂静里,花茜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别哭。有道轻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她从什么地方过来的?花茜一无所知。
但她出现了。
花茜扔下手机就冲了过去砸进了她的怀里。
对方纤瘦有力的身子接住了她。花茜的眼泪沾在秦白焉灰色的毛衣上,晕开斑斑点点深色。
我错了。秦白焉低声道歉,是我的错。
秦白焉捧着她的脸,用拇指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寒风凛冽,花茜的眼角被吹得发红,但仍然不断的渗出热泪来。
花茜搂着她的脖子,仰着脸,紧紧的盯着秦白焉,她说,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对不起。
秦白焉用那双琥珀色的瞳孔温柔地注视着花茜,她又清减了不少,面颊瘦削,眼窝深凹下去,抿起的唇让她显得更加不近人情,但这一切疏离感都在她的温柔的眼中化为灰烬。
她还是那个秦白焉。
茜茜。秦白焉张了张嘴,她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停在了那里。
花茜不忍心放开她,于是就在她肩头蹭了蹭,悄悄把眼泪抹在她的大衣上,假装从来没有哭过,转过来看着她。
秦白焉替她擦干净眼泪。花茜的脸热得发烫,秦白焉的手却冷得像块冰,花茜贪恋她手上的凉快,偏头夹着她的手不让她离开。
秦白焉还没有出现,花茜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原谅了她。
你什么时候的飞机?花茜问她。
七点。
那你四点才从东园走?时间太紧了。花茜算了算时间,东园离机场有两个小时的车程,四点走,赶过去的话刚刚好。
来得及。
花茜松开手,结束这个漫长的拥抱,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秦白焉自然而然的牵过她的手,好。
在等出租车的间隙,花茜侧脸看向秦白焉,阳光斜射下来,把她半边身子照得格外的明亮。
你想跟我说什么?花茜问她。
秦白焉注视着前沿的宽阔道路,灰蓝的路笔直的向前延伸,被尽头的黑暗所吞没,她低声道,很多。我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讲。
那就从我开始。花茜向前跃了一步,倾身站在她面前,她艳丽的面容映在秦白焉的眼下,整个人就像是陡然出现的山鬼,触手可及,却又显得十分不真实。
你爱我吗?
她眼神清澈,像是在问她吃饭了么一样自然。
秦白焉难得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她说道,你不是早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我还想再听一次。
从我在病房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爱上了你。秦白焉说。
啊?花茜懵了,她飞快地指出问题所在,这和你以前说的不一样!
我以前说过这些吗?秦白焉反问她。
没有。
花茜沉思,我以为会在后面一点儿来着。
也可以那么说。秦白焉没有反驳她,那个时候我以为我找到了同类。
但我发现,你和我不一样。我从小生活在福利院,没有见过爸爸妈妈,而你是经历过这一切之后,在某一天,猝不及防地迎来了失去。你比我要不幸得多。
花茜冷静地指出来,那这也不是爱,这只能算得上是怜悯。
秦白焉不自觉地抬眼看了一眼天空,有些焦躁地舔了舔唇,她羞于启齿,却又被花茜的诘问逼迫得难以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