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些苦头。
他强硬地握上程蒙的手腕,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程蒙温顺地偎了进来,耳朵听着来自俞明川胸腔的,和她同样热情的心跳。
俞明川将那张纸从程蒙的手里抽了出去,然后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说:“算了。”
他一顿,道:“你高考很优秀。”
“谢谢。”程蒙说:“都过去了。”
她轻轻地用手臂环上俞明川的脖颈,她缓缓吐息,寻找着最合适的情绪间隙,“你抽烟了。”她问。
俞明川一顿,然后承认道:“是。”
“为什么抽烟?”程蒙道。
俞明川没有说话。
程蒙说:“因为想爸爸了吗?”
俞明川深深地看着她。程蒙感觉道脸颊下的身躯陡然僵硬了,好像突然被人挖去伤疤下一块rou一样。俞明川的呼吸在一点一点凝结,他沉默了,半晌没有言语。
每个人这一路走来,都有各自的伤,那伤口愈合、结痂,然后再也不向外人提起,可是他们自己再清楚不过,那坚硬的外壳下,内部柔软的rou已经烂透了。
从天上摔进泥巴里很痛,这个痛没有人比俞明川更清楚。
他一直都是天之骄子,家境优渥,备受疼爱,理所当然地享受着来自身份的特权——大官家的公子哥、官二代……
自念书起,老师们从来不会指责他,同学也知道他头戴保护伞,对他要么百般讨好,要么敬而远之。
他习以为常地接受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善意,就像圣经里那句古老的经文:凡有的,还要加给他,叫他有余;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
这一切犹如一只巨大的流动着溢彩的肥皂泡沫,在这一天轰然破碎。
当时他正在图书馆查资料,他甚至依然记得那页书卷上深黑色油墨淡淡的碳粉味,那是国际法第三版第八章海洋法,小小的宋体字,像一排排正正方方的蚂蚁。
律师赵叔打电话来,在这通电话里他说了许多,背景很嘈杂,俞明川听到了父亲的事情,他的贪污金额巨大,已经被警方控制,幸运的是,现在还有一笔钱没有查到,就在美国……
俞明川愣住了,这大概是他二十岁前大脑最空白的时刻,完全静止,无法思考,像陡然浸没进了深不见底的海水里。
“明川啊……”赵叔说:“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他和俞建州的感情就像所有父亲与儿子的感情,只是他们的关系更深,因为他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病逝,剩下的时光里,一直是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
他很早熟,所以他从不会用为什么我没有妈妈这么幼稚的问题去打扰工作本就繁忙的俞建州。
他总是默默观察着,下意识模仿着自己父亲那伟岸的形象。
他想成为俞建州,成为一个和他一样永远自信、运筹帷幄的人。
这一刻,这座山就这么在他眼前坍塌了。
俞明川回了神,他顿了顿,对赵叔说:“让他自首吧,那笔钱我不要。”
“你不要怎么办呢?”赵叔气急败坏,他觉得这完全是未曾吃过一天苦的公子哥自以为是的混账话。如今这样的世道,没有钱你算什么呢?没有钱你什么都不是。
“你别跟我胡闹,”赵叔道:“听我的,将钱拿着,出国,至少把书读完,你爸爸……我们再想办法。”
“赵叔,”俞明川重复了方才的话:“我不要这笔钱。”
“你……诶……你这孩子……”
无论赵叔怎么劝说,俞明川都没有接受这笔钱。他主动将信息汇报给了大使馆,给父亲争取了一定量的减刑。
在俞建州入狱前,俞明川被送去了美国,他终于知道了华盛顿的冬天会有多冷。
在北美和西欧之间穿流的北大西洋暖流无法给俞明川狭小的公寓带来一丝热气,廉价的公寓房租无法负担,房东停了暖气。
华盛顿夜里最冷的时候,温度有零下几十度,东风一刮起来,整间屋子都在哗哗作响,水管子里出不来水,因为内部被一根完整的冰柱冻住了,要用扳手不断地敲打,直到冰碎成块,然后被流水冲出来。
他在夜里写论文、接笔译私活,有时候冷得实在受不了了,便从水管里接冷水冲脸,因为零度的冰水,比已经冻僵了的手脚暖和的多。
这个时候,他突然没有朋友了。
向来对他好言相对的朋友渐渐与他疏远,大家都是Jing明的上层社会Jing英,从不做不利于自己利益的选择——一个倒台官二代的儿子,前程是一条死路,还有什么必要结交?
俞明川独自走在飘雪里,白色的雪花落在他的衣领、他的眼睫,比寒冬更冷的是人心。
他一直从冬天走到了夏至。
七年过去,那段寒冷刺骨的日子渐渐远了,如今他怀里有一团火,于是走到哪里都明媚如六月盛夏。
他重回了他本该站立的制高点,他依然有钱、有地位、有名声,甚至还有一个少年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