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泪水一滴,一滴,一滴地砸在榻上,泪水的主人恍若未觉,微微有些恍神:“你醒醒......”
“你醒醒好不好......”
“不是说,想回北廷么?”她低声喃喃:“本宫的外祖下个月就要护送西戎使团回去了,你可以跟着他回去......你可要早点去,晚了......他可不等你。”
眼泪落到了北堂曜的手上,晕开了他一手的血污,那只一直温暖的手冰冷得厉害,手心是细细密密的伤口,他曾笑着说:“若不是本王躲得快,恐怕你今天见到的就是个断掌的崇云王爷了。”
她曾经有无数次甩开他的手,其实他哪里知道,他手心的一抹温暖,是她在重重深宫里遇到的最好的缘分了。
“醒一醒......好不好?求你......”
别留我一个人……
她声音压得极低,若不是偶尔一声压都压不住的悲鸣,恐怕都不会有人发现其实她早已泪流满面,世人只知奉康公主受宠无比,谁能去想她也曾有无数个受了委屈的深夜,连哭都不敢光明正大的哭,小小的一个人儿躲在拔步床深处的角落里,自己捂着嘴落泪。
她真的好累,遍寻不到活着的意义,自懂事至今的每一日,无不都是为了别人活着,重重深宫之中,行一尺踏一寸无不都要深思熟虑,稍有不慎死得何止是她自己,还有旁人的上下满门!
好容易......好容易那风雪大盛的一夜后,她想啊,待大事了了,若是北堂曜不太嫌弃她,那就求一求这家伙,让他带自己走吧,天下那么那么大,哪里没有她的容身之地,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她有得是钱,北堂曜想要回北廷就回,想要做什么都陪他......只要等那一日大事了了......
可是仅剩这一点的奢望都化作了泡影,分明是青天白日的,却浑身都发冷,好像忽然堕入了凤阳殿里半点光都不见的那些夜晚,那些年月。
用袖子给自己抹了抹眼泪,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勉强地笑道:“王爷若是不嫌弃,等一等我......待事情了了,我还了欠别人的,就一起走吧。”
用帕子仔细地擦干净那一只手,将自己的手放进了他的掌心,北堂曜的手冰冷地厉害,微微地开始有些发僵。
“睡吧。”
黄泉路那么长,那么冷,你可千万等等我,别留我一个人。
就在她抽出手,站起身的一瞬间,背后一个手刀狠狠劈下来,她没反应过来,眼前一黑就软软倒了下去,卫瑜鹔弯腰接住她瘫软的身子,冲着榻上的人冷冷道:“演得跟真的似的。”
“咳......”北堂曜掀开一角眼皮,费劲地咳了两声,捂着胸口翻身坐起:“放手。”
卫瑜鹔冷笑:“崇云王爷好手段,六殿下深养宫中也能被你骗来。”
北堂曜抬脚踢他:“我让你放手!”
卫瑜鹔松了手,北堂曜接过她仔细看了看,卫瑜鹔手劲大,可别给劈坏了。
小混账东西满脸通红的印子,想是方才用袖子擦眼泪太用力自己揩出来的,怜惜地拿指头戳了戳她的脸颊,嘴边含了一抹温柔的笑意。
口是心非的小家伙......
好啊,以后一起走吧。
卫瑜鹔瞪着眼,身上散发出阵阵冷气,咬牙切齿道:“你够了!”
将她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北堂曜分了一个眼神给他,凉嗖嗖地说:“有些事......鹔小王爷是不是,该跟本王通个气儿?”
*
元启帝遇刺,龙颜震怒,雷霆之威下达,朝堂上众臣皆是两股战战,尤其原先是荣王旧部的那些人更是骇得要昏死过去了,古语有言‘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这话可不是空xue来风。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庶长子荣王卫瑜鹰,元启十八年本犯过错在先,斥尔驻旗以兹醒省,岂料贼子心肠不改,犯下弑君之罪过,今着朕令,褫其爵位,剥其衣冠,着羽林卫查察下去,其党羽者皆处腰斩之刑,主谋者当夷之九族,接旨即日当羁押此贼入京,若贼子不思悔改,当就地处死,钦此!”
圣旨令下,朝野上下是哀鸿遍野,人心惶惶,生怕和荣王牵扯上一点儿关系闹得个脑袋搬家的下场。
四月尽了,元启帝的病势从秋山围猎受惊之后更重,日日汤药喝着,却半点没有好转的迹象。卫瑜鸣也伤得也重,近半个月没下得来床,倒是司空朔这一伤还好,还赶上了月底的殿试,他拼死冲出报信有功在先,学问又是一等一的好,不出意料地摘了新科的状元。
消息传回凤阳殿,卫珉鹇端着一碗燕窝,脸色比锅底还黑,身旁的小桌上放着一张洒金小筏,龙飞凤舞写着一溜大字,仔细辨认来看,应当是‘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署名北堂予明,予明是北堂曜的字,那一笔一勾十足讨人嫌,真是字如其人!
白瞎了他这样温文尔雅的表字!
抱青小心翼翼地上来,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