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收回了警惕,在这样寂寥无助的夜,留他一人。
是她不该。
此刻她锲而不舍,听着里头默认铃声悠扬平静,抖着手按了两次才挂断电话。
回首这一世,或许她最疯狂的事便是在这样冷清诡秘的半夜三更,一身白裙,披头散发的冲出家门,毫无畏惧的敲响了程烨家的门。
在敲到手腕发红,一遍遍无力垂下的时候。
门很轻很缓的开了。
程烨的脸缓缓露了出来。
短短一-夜,他浑身颓唐,发梢凌乱,衣衫不整,这样乌青着眼看她,一双眼儿里色彩全无,布满血丝,乍一看会被吓一跳。
“……你怎么出去了?”他眼瞳定定然的看她,似没怎么聚焦,眉拧得紧,淡漠的走回地上去坐着,也不看她。
出去?
纪烟懵了几秒,进屋把门关上,室内黑漆漆一片,窗户紧闭,帘子封死,茶几上堆满了空酒瓶,歪歪斜斜的倒着,没人收拾。
室内气味实在难闻,他指尖还夹着根烟,星火之间,雾气缭绕,烟蒂已然堆满了整个烟灰缸。
纪烟喘着气进屋,才发现他仍旧睡在那张沙发上,卧室里保留着她走那天的模样,没人动过。
他显然是醉了,颓然坐在地上,也顾不上脏,额发把他的眼盖住一些,把人迷离的眼神掩饰得完美,胡渣冒出来一些,显然是一-夜未睡。
“你醉了!”她胸口激动的跳,恨不得冲过去把他指尖的烟夺过来摁灭。
他不该是这样的。
程烨不该是这样颓废至极的。
他该是那个坐在哪里都散发着光芒的男生,冷傲矜持,清冽干净,看她时眼里披星戴月,而不似现在,每吸一口烟气,眉间拧的愈紧,每吐一口烟雾,就像堕入一层深渊。
她努力抑制住自己的跌宕起伏的情绪,去收拾桌上的酒瓶。
下一秒,他手臂伸过来,去拽她手里的东西。
她贝齿死死咬住下唇,用了十分力:“程烨你干什么?!你还想喝吗?!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完全没了神采了啊。
他酒气冲天,仔细看才发现双颊上已然有了红晕,显然是醉的不轻。
可他执拗,要去抢她手边的东西,他抬起头,很沉很沉的说:“你别吵,她还在睡觉……”
她?谁?
纪烟问:“她是谁?”
他醉后异常好说话:“纪烟啊。”
“纪烟今晚在你家睡觉?”
“嗯。”说过几秒,他又恶狠狠的蹙眉看她:“你打听她干嘛?别多管闲事,滚开。”
看来程烨真是醉的不清,潜意识里他还觉得她在他家,所以刚才开门的时候他才会问出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你怎么出去了?”,而这会显然又陷入醉后的混乱之中,把她当成了其他人。
到底是怎样的孤独和绝望,面对黑暗有多压抑和恐惧,才会在醉后一直臆想温暖还在、不用独自面对黑暗茕茕孑立的时候?
在这夜晚万籁俱寂的小城里,他更像是旅途中孑然一身的过客,没有立足之地,寸步难行。
纪烟蓦然间红了眼眶,手指一松。
他把酒瓶扯过来,往下坐的瞬间,许是指尖乏力,酒瓶猛然间掉落在地,玻璃一碎,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在这注定难熬的夜里,似划破天际般刺耳。
程烨愣了几秒,头脑一瞬间清醒了几分。
他甩了甩头,看见不知何时出现的女生,一身白裙连衣睡裙,蹲下身一颗一颗的捡起玻璃碎渣,她身子在颤,不知为何背影那么难过。
几乎手足无措的蹲下身去,程烨唤她的名字。
纪烟抬起头来,满眼是泪,手掌捧着一地碎渣,望着他抽噎得难受。
电火石光间,他瞳孔一缩,将她手里的玻璃渣一股脑倒入他掌心,来不及扔,他这么飞快握着,快发红的眼里剧烈沉浮抖动,他说:“别、别哭,伤到哪里了?”
“我没受伤……”她仍然一抽一抽的,胸口难受的快要炸开。
“都给我,你不要难受……都给我,就不疼了。”
难受、挣扎。
她和他的心病,又极其相似。
“你以后有心事能不能想起我告诉我?我担心你我睡不着觉,我作业都没做就来找你了,我做梦都梦见你走了……”
只要你不先我一步离开,怎样都行。
她哭的那样难受,似一下下刀尖刺到他的心脏,疼的喘不过气。
“好。”他指腹去擦她的眼泪,一遍遍、一下下、不曾生厌。
她从没见过这样手足无措的程烨,蹲在地上,放低姿态,反复检查她白嫩的手心,他眼里是蓄有晶莹的,面对她是又是忐忑不安的。
这是清醒时的程烨全然没有的。
他把绝望的情绪藏得太深了,只有在这思绪疯长的夜里,他才那般真实的开得了口。
他眸色里尽是汹涌爱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