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感冒来势汹汹,陈娇在床上躺了两天,走的时候阿妈给装得一点草药起了大作用。李存根不放心把陈娇一个人丢在家里,没有把牛赶去牧场,就在附近的水塘边上放着。
运气好,每天进山总能有点收获,不管野味还是野菌全进了陈娇的肚子。饮食好了脸上比才来的时候红润多了,晚上他坐在火炉边烫鸡蛋,直接把鸡蛋板栗埋进灰里,盖上火红的火食,等鸡蛋自己焖熟炸开。
陈娇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看他忙前忙后,早上起得早晚上睡得晚,宝贝两头牛,她还成了个大累赘,挺不好意思的。偶尔找他说话,或许是在想什么东西,难得有点心事,好半天才回答。
这是在做什么?
小时候家里没什么好吃的,nainai就烫鸡蛋。看它能炸成什么样子。
有讲究吗?
李存根烧好了水,兑了冷水在木盆里,先给陈娇洗脸,然后换盆泡脚。事无巨细,样样亲力亲为,陈娇嫌水太烫,他按着不让动,说是这样病气才会跑。
没什么讲究,老人家比较信那些东西。谁的鸡蛋炸成什么样子都有说法,就像看相摸骨,不过就是讨些吉利话,图个安心。
他倒很是清醒,算命看相什么的都不是很信。之前村里有户人家出殡,都说是死相不大好,没人敢去抬棺材头,他就不在意,阿妈都没拦住。
陈娇感兴趣道:就没有灵验的?
过生日烫出来的鸡蛋最灵,小孩子最喜欢这个了。火坑里的干柴烧得噼里啪啦的,鸡蛋炸开时溅起一阵灰尘,李存根将鸡蛋捡起来,坐回床边。陈娇偏头一看,好好的鸡蛋只剩下一半,沾满了灰烬,脏兮兮的。
他剥完了,把灰尘吹干净,递到她嘴边,陈娇眨眨眼睛,李仙师,你就没什么要说的?不讲解讲解吗。
李存根笑了一下,表情还挺认真的,你看前半截像不像个悬崖,刚开始有点辛苦,这里连了一点搭上后面的平地,渡过这一线难关就好过了。就是说日子好着呢,总的来说先苦后甜,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总有神仙在保佑你。
说到这里,不知想到了什么,两个人都沉默下来,气氛一时间有点尴尬。陈娇小口吃着鸡蛋,为这个话题有点好笑,果然是老人家比较信的东西,我nainai以前过年,一大把年纪还抢庙里的头香。天天说话忌讳都很多,不敢得罪菩萨。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在掌心里摩挲着,表情风轻云淡的,眼神却盯着她,我不信。我很小的时候就不信这些东西,过年特别想吃rou的时候我跟菩萨说,如果给我一口rou,我就不要最喜欢的小木马了,天天晚上求,也没见有奇迹。阿爹快死的时候我就求菩萨,我愿意只活到五十岁、四十岁也行,别让我阿爹死,结果是我亲手埋得阿爹。我还求菩萨给我一点钱,我想好好上学,以后一定百倍千倍还回去。我从小到大的心愿,菩萨一个都没听见,大概在他们的世界里他们也忙着活,没空。我就知道,想要什么东西除了自己拼命挣,谁都帮不了你,我不信命。
他的声音低低的,好像只是在讲述一个无关紧要的别人的故事。陈娇能够想象到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在迷茫的情况下突然被迫成长,挑起全家的重担,成为顶梁柱,只有黑夜看见他的无助。
心里有点堵,可是她还是不想以自己作为命运坎坷时的安慰送给他,他想要的承诺她给不了。陈娇沉默着,接不上什么话,逃避着他的视线。
可以想见她的为难,他怎么会逼她做什么,说到底,有所求注定卑微到尘埃里。他这个人都是不值钱的,所能付出的不过就是一颗滚烫的心,赌上一辈子换取一点施舍的怜悯。而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命盘就乱了,除却孤注一掷,注定毫无退路,哪怕满盘皆输。
晚间山野里还是很冷的,陈娇好了一点,在无风的夜晚就往山巅上爬一点。暮色四合,整个世界如同关在一个黑匣子里,细碎的星光汇聚成一条长河,在天空中盘旋着,斗转星移、包罗万象,广袤无垠的星幕炫美至极、神秘至极,将人世间所有的烦恼吸噬殆尽。这个时候就是她最快乐的时候,像个小孩子在石头上蹦蹦跳跳,朝天空中不知什么东西打招呼。
李存根看她喜欢看星星,这天早上先不急着将牛赶出门,自己爬起来穿好衣服。陈娇睡得迷迷瞪瞪,被他捧着脸颊晃来晃去,阿娇,快起来,咱们到山上去。
陈娇睁开眼睛,虽然还想睡,但是这半个月来睡得太多了,也不算很困。就是天气温度低得叫人起床困难,好在他点了火,屋里很快温暖如春。他将自己的围巾左三圈右三圈包住她的脸,确定她全身上下都很暖和了,拉着她的手在一片漆黑中爬上山顶。
到了最高处,太阳还没有出来,山风咆哮着掀起碧海林涛,两个人就在大石头的背影处蹲着。过了几分钟,远远的天边出现淡橘色的光辉,将大山的轮廓浅浅的勾勒出来,那光芒破土而出,如同亲生的希望,誓死突破沉重的黑暗,越来越盛、越来越亮。
蟹壳青如同波浪,黑暗仿佛将退的ch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