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几乎就在张贤说出许玉笙这三个字的同时,黑云压境,屋里原本充足的光线就在这转眼间被倾吞殆尽,随着噼啪的杂音,雨水的腥气挤压进胸肺,恍然之中,让人有种置身水底的窒息感。
这雨来得实在邪门,张贤有如惊弓之鸟,他双手抱头,眼珠几乎要从大张的眼眶里掉出来,无意冒犯,无意冒犯......他口中念念有词,快速翕动的嘴唇干裂,渗出些许血丝,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您回来了......冤有头债有主,小生没有害过您,您去找那马清箫算账去吧......放过小生,放过梦秋......阿弥陀佛,无量天尊,土地灶爷,各路神佛,大发慈悲,大发慈悲......
他神神叨叨,倒比这异常的天象还让人害怕。桂圆躲在大人背后壮胆,有大人在,什么妖魔鬼怪也进不来!你继续这般故弄玄虚,疑神疑鬼,才是要害了自己呢!说完,见张贤眼瞳渐定,似是慢慢回了神,才试探着问道:你还没说,许玉笙是谁?同马府少爷,又是什么关系?
......一开始的惶恐过去,张贤看着衍虚淡定的模样,似是找到了主心骨,他悄悄靠近二人些许,气音藏一半在喉咙里,近乎耳语,宅门有际,风月无边。穷人才玩蛐蛐石头,有钱人的玩意儿......那是活生生的人!
他不知想到什么,怪笑两声,极为痛快的模样,梨园拆了,虫二班子的戏可还没唱完。马少爷欠下的风流债太多,两年前那出《陈叔文》才演了一半,花旦从地狱里爬着也要演完剩下那出索命谣......说来也是自作自受,当初若非那姓马的老匹夫仗势凌人欺压良善,我和梦秋,合该是神仙眷侣般的一对......现在,这马府果然闹得人仰马翻,他的宝贝儿子染上怪病,眼看就要一命呜呼,几代敛财却无人接手,这就是现世报!纳再多小妾有什么用,杯水车薪,屎盆子还是屎盆子,谁沾上了也别想干干净净出来!哈哈哈哈......我才是对梦秋最好的人!她不肯见我,定是不愿连累我!梦秋!你等等我!我这就来救你!
张贤大喊着,此时竟浑然不顾刚才的惧怕,推开房门径直冲了出去,他连滚带爬,速度快得惊人,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就窜离了酒楼。
等桂圆反应过来跑到大堂的时候,也只来得及看到他冲入磅礴雨幕的背影。
张牙舞爪,远远望去,不像人,倒像鬼。
大人还没问完话呢!他留下几个似是而非的哑谜就跑了,这算什么?
桂圆跺脚,正要再追,却被衍虚止住。
大人,他......她疑惑,看见衍虚目光凝在张贤背影的那颗黑点处,缓缓摇了摇头,神魂颠倒,梦醒不分,他白姑占中,已然疯魔了。只是不知他到底是原本就神志不清,还是被这惊雷一吓,方才彻底发作。
白姑是三尸中的一尸。人体有上中下三个丹田,由青姑、白姑、血姑这三尸分管,它们有如蛔虫,催动人之恶念,并且以之为食。等人身死,它们便离体而出,成为Yin魂,游荡于世间。平日里所言的鬼魂其实便是由这三尸组成,只不过三尸之间互相融合、先辨淄渑,所以世人通常将其看作一个整体,不做区分。
三尸是朽物,是故修道之人皆有一课,名为斩三尸,为的就是抑制此物,以臻旷达。
桂圆正处此阶,不过为体质故,收效甚微。
白姑占中,意味着张贤神思不属时日已久,中丹田完全被青姑占据,若是神智坚定之人倒还罢了,若本身便是麻木之人,只怕过不多久,便会成为行尸走rou,活人傀儡,再拖长些,更是命不久矣。
且这病灶不在rou身,亦非外物干扰,除了自愈,没有别的法子可救。
衍虚说得如此严重,桂圆一悚,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你们是外乡人吧?从前没见过你们。
沉默的当口,身旁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桂圆转头,看见是一位须发斑白、脊背佝偻的老伯,正负手站在檐下,似是被急雨所迫,不得已来到酒楼门前躲避。
旁边也站了许多这样的人,听到老伯与她搭话,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躲雨的时候本就闲的无事,何况这蒙眼青年看起来着实古怪,昨天他们进镇的时候就有人注意到这二人,现在终于有人跟他们搭话,旁人都乐得看热闹。
他看起来不像坏人,桂圆回头,看见大人点了点头,想了想,找出一方手帕,递给老人,是,老伯。我们路过此地,办完事情便走。这位老伯的身上沾了些水珠,老人身子骨不比年轻人,还是擦一擦的好。
看到她的手帕,老人愣了一下,才慢慢伸出覆了一层老树皮般的手,多谢......他接过软布,一点点吸去发上的水珠,皴皱的眼皮微颤,女娃娃心肠好,男娃娃本事高......
沙哑的嗓音重复了两遍一样的话语,老伯擦完雨水,将手帕递还给桂圆,孩子,马府水深,淌不过去,要被水鬼拖走的......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