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便是重云台?”重云台的台阶之上,安国拂开散落在眼前的发丝,抬头向上看时,只见那一眼似望不到尽头的石阶:“果然不负盛名。”
“殿下怎会来此?”黎穆不动声色,随行在她身后两步之处。
“太子漏夜出宫,小女甚是担忧,自然要……”安国一瞬变脸,语气幽幽,却在不经意侧头时看见他来不及收回的手臂,半拦在她身后不远处,是个回护的姿态。
她心下不知作何滋味,到嘴边的话就换了:“还疼吗?”
虽然黎穆不曾提起,但安国见他昨日离开时走路姿势还不太自然,也能大概猜到他在宫里那十多个时辰里大概发生了什么事。
早知道他昨晚来这边还要先爬上去才能歇下,在东宫就该直接把人绑上床的。
黎穆不知她内心所想,骤然听了这问话还要先怔上一怔,“谢谢殿下,并无大碍。”
哪知公主像是不满意他的敷衍,骤然转回身,秀眉蹙起:“你——”
站在台阶上的姑娘让人只能仰视,刺目骄阳将那鲜红衣裙映成剪影。黎穆呼吸微窒,感到肩头多了一点重量。
安国以手撑在黎穆肩上,倾身向他靠近,一向冷静克制的青年面上有几分未收敛的惊讶。
双方近距离交换了一波颜值攻击,一时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小五?”四王子惊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黎穆红着耳尖、面色镇定地握着姑娘的手腕从自己肩上移开,向着联袂而来的两位兄长微微颔首,“兄长,四兄。……这是公主。”
他没说是哪位公主,对面两人却心知肚明,“公主殿下。”
安国退了一步站到黎穆身侧,与从石阶上走下来的二人含笑见礼,目光从两人面上一扫而过。四王子是个面带病容却气质温和的人,而另一位面无表情看过来的……安国猜那应该是大公子。
有意思。
她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身边人的侧脸。
黎穆背后无端泛上一股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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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缘何出神?”安国一身玄色仪服,正坐于床铺之间向他望来。她今日黛眉朱唇,云鬓高簪,衣缘的红与唇上一点朱色遥遥相映,此时那一抹耀目的艳晃在眼前,直教万物失色。
黎穆分明感觉到自己过速的心跳。她那一眼,轻易将他带回了十年前的帝台,眼前的姑娘始终是那位尊贵端庄的帝公主,是他追逐了许多年的遥不可及。
“……殿下今日甚美。”黎穆恍惚收敛起纷杂的思绪,克制着端起那一对合卺。
“太子有心了。”安国抬手,轻轻握着那“酒杯”的手柄,纯衣纁袡,合卺而酳(注),俱是帝台的风俗。
酒ye入口清苦,拽回了心不在焉的两人。
“天色已晚,殿下早些歇息。”黎穆半垂着眼,看见那只白皙的手将一对酒盏放回原处,收回手时一截衣角在眼前拂过。
他手指微蜷,按捺下想要伸手去抓的想法。
安国安静地看着他。她不说话,黎穆便也站着不动,维持着谦和的神色,一时连自己也分不清究竟在等什么。
“太子只会说这一句吗?”他听见女子笑叹了口气,染着丹蔻的柔荑拽着他的衣角,“洞房花烛,郎君可忍心让妾独守空闺?”
这一声“郎君”用的是帝台方言,无端端让人心中一悸。黎穆一时不查,人已经下意识顺着她的力道坐在了床边。
“公主殿下……”他嗓音喑哑下来。
“太子?黎公子?郎君?”安国半边身子虚虚伏在他肩头,每唤一声,便见他身子紧绷一分。她声音染上笑意,伸手环在他脖颈,宽大的袍袖从黎穆脸上扫过。
“郎君……”她选了个黎穆反应最大的称呼,“让妾把你绑起来,好不好?”
黎穆身形僵住。垂眸看去,一支金簪从玄色衣袖中探出,冰冷而尖利的簪尾抵在喉前。
昏沉的思绪一瞬清醒,黎穆本觉得自己该意外甚至愤怒,可实际上,悬在心头许久的大石终于落了地,他长长出了口气:“公主希望如何?”
“手要放在背后。”黎穆沉默着任由她将自己双手反绑,早准备好的绳索绕上手腕,将他牢牢捆住。安国将头轻轻枕在他肩上,动作亲昵,手却向腰间的配饰而去:“大婚吉日不宜见刀兵,太子应该不会犯忌吧?”
“没有。”黎穆说的是实话,但那双手仍在他身上细细摸索了许久,摘去所有硬物和零碎配饰,甚至连发间的玉冠也拆了。
“殿下真乖。”安国在他侧脸上啄了下,柔软的唇带着温热的香气,“太子可切莫生气,你看,妾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可也是连一件武器也没准备呢,就怕坏了规矩。”
黎穆面色愈发冰冷:“您本不必‘以身犯险’。”
安国不理会他话中的嘲讽,笑着坐到他身旁,吹气如兰,“现在,妾身可以与郎君好好聊聊了,关于……我与太子成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