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笑道:“不愧是我的子孙,很有自信嘛。”
柳环顾:“……”
魔君又问:“洞庭没有告诉你吗,从前仙魔大战我们是怎么输的?”
“愿闻其详。”
魔君眯了眯眼睛,“功败垂成,天不佑我。”
柳环顾问:“你怕了?”
魔君沉默半晌,别开头,“我是万魔之首,我不会怕。”
除非忍不住。
“你错了,”柳环顾望着她,说:“你说世间万物,不过与天争命,天道一视同仁,怎会厚此薄彼,是他们斥你为魔,并非天道视你为魔,当年失败,你归之为天灾,我却觉是人祸。”
魔君若有所思。她生而为魔君,拥有绝对的力量,众人皆畏她、恨她,却没有哪个人,会大胆指出她的错误。
“天生魔,天养魔,既然我们存在于这世上,又何必说天地不容?”柳环顾道:“在我看来,并非天地不容,而是所谓仙佛不容。”
魔君咬了咬唇,认真听她说。
“世间之物,皆有Yin阳两极,Yin阳相生,是天地正道。天有昼夜,月有圆缺,世间种种之法,皆如是,仙魔亦是。那些所谓仙家,将我们强囚于此,自以为能将邪恶斩绝,但如今的世道,又是怎样?”
柳环顾紫袖一拂,人间种种苦厄浮现在她们面前。
这并不是一个好的世道,战火不歇、天灾不断,仙家内斗,百姓流离。
“如今许多人行于世上,披着人的皮囊,内心却要比妖魔丑陋,若是当年的圣人、道祖、世尊知道此时境况,不知可会后悔把万魔封印于此。”
魔君坐了下来,双手放在膝上,一改方才戏谑之色,“请继续说。”
柳环顾颔首,“孤Yin不长,独阳不生。仙魔同生于世,相生相克,便如Yin阳两极。恶并不会因为万魔封印止,也不会因为万魔出世生。你害怕天道不佑,尽一切豪赌一场,再次失去所有,结果连万魔窟这一方栖身之地也失去。”
这便是当年那群人的目的了。
将万魔困于窟底,渐渐磨灭它们的志气、神智,用时间这一把武器,使老虎变成羔羊。
时间从来是最锋利的钝器,让人在无知无觉中虚掷光Yin,使英雄迟暮,美人白头。
“魔天生天养,纵横于天地之间,随心所欲,何等自由自在,为何要困于这方寸之地,抬头不见日月,低头不见草木,你可曾甘心?”
魔君闭目,“怎会?然而……”
“是在此处默默无闻死去,还是再拼尽一切,与天搏命,与这漫天神佛争一场?”
魔君沉默半晌:“过去太久了,许多魔已经失去意识,变成只知杀戮的……怪物。”
在她看来,只知杀戮,不配为魔。
“如若放它们出去,只怕会为祸苍生。”
柳环顾抬起眼,奇怪地看着眼前的红衣魔君,就好像她才是一个怪物。
害怕为祸苍生的万魔之首?
这太荒谬了,她一时竟无话可说,心想,难怪万魔会完。
魔君摸了摸嘴角,“我才不在乎那些仙家,只是不喜欢杀害弱者。”
柳环顾与她对视,魔君似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下眸,又觉自己不能输阵,回望过去。
一双澄明的血眸,灿然如朝阳烈火。
柳环顾在这双眼睛里看见了光,不属于魔的光彩。
魔君似乎明白她想问什么,“以前有个和尚和我讲过几日佛法,”顿了顿,她的眼神虚渺,“我很想念他。”
那是她在漫长的时光里,在敌视、仇恨、憎恶的眼光中,在这个冰冷的人间,所感受到的唯一一抹善意。
柳环顾给她泼了一盆凉水,“但他也不想渡你,不然,此刻你为何呆在这里?”
“佛说渡尽苍生,为何偏偏不渡你?佛皆虚言,道亦妄立,所谓‘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只不过是因为蝼蚁、飞蛾对他们毫无威胁而已。”
魔君面色苍白,紧攥着袖角,“生而为魔,并不是我的错。”
柳环顾笑了笑,“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魔窟底这些魔的过错。我们同那些仙神有什么区别?不过是种族不同而已,正如草木之于池鱼,同生于天地之间,何来高低贵贱,他们凭什么将我们驱逐?”
魔君睁着美目,眸中血光流转,显出茫然又挣扎的神情。
柳环顾凑近了点,压低声音,蛊惑道:“是仙负你,佛负你,人间负你。他们把我们斥为异类,把我们镇压在此,万魔出世,为争一线生机,也为,复仇。”
“仇。”魔君咀嚼着这个字,感觉体内的血ye热了起来。
仇恨是魔族镌刻在心底的东西。
过了一会,魔君再次说道:“仙负吾。”
烈烈大风吹起,红衣紫袖高扬,她们相对而坐,眼中有着相似的寒凉。
万魔窟底,黑云卷起,万魔异动,神鬼夜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