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滾出我家!」過不其然,在許顁寬說了那話後,沒幾下子就被閔舒菀氣得直將他趕出四樓。對於閔舒菀氣急敗壞的模樣,他也算是始料未及,「許醫師,我對於昨晚的事是如此的感到愧疚,你這是在趁人之危嗎?」
「閔小姐——舒菀,我們只是在各取所需。妳需要我的金援,而我需要妳......」『的身體』三個字確實讓許顁寬講不出口,閔舒菀聽了簡直瞠目結舌,眼前的許醫師,才是他的真面目?
「我不管你想從我這得到什麼,門都沒有!」碰的一聲,閔舒菀關上大門。給許顁關碰了一鼻子灰,床伴這想法也不知怎麼地當下就萌生在他腦子裡,大概是閔舒菀前一晚所給他的讓許顁寬太過難忘,是過往伴侶不曾給過的體驗,他才這麼想抓著她不放。
他前一腳剛被轟出四樓,電梯的門突然開了,走出來的正是二樓的女主人。
「許醫師,你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嫂子啊,呃......我剛從頂樓下來。」許顁寬說了個謊,「倒是妳怎麼會在這?」
「我老公說舒菀最近心情好像不太好,我就來看看她。」
「麻煩妳了嫂子。」呃,麻煩?胡貝臻一臉莫名,但見許顁寬匆匆下樓也沒上前多問。
隔天一早,閔舒菀醒來就急著登入自己的站內信箱,查看是否有任何新信,她昨晚在租屋版PO了篇徵室友的文,但一個晚上下來不見任何回覆。更慘的是,她連早晨的第一泡尿都還沒解放,就接到包租婆的催繳通知。她自己也知道徵室友沒那麼容易,何況天上苑租金貴,有能力的人誰還需要與你合租,像閔舒菀、柳霖這對不自量力白痴情侶黨也算是少見。
來到郵局,看著自己要用六位數保護自己那五位數的財產,不自覺感到哀淒。母親幾日前匯給她的前壓根不夠她繳房租,更別說是水電瓦斯費,電話費、保險、儲蓄險、母親的長照險......原本以為找到工作一切情況會好轉,但沒想到,情況只是越來越糟。
J大附設醫院,解剖實驗室。
同一時間,許顁寬正給醫學院的學生上大體解剖課。幾年前他開始擔任解剖學老師,每年上解剖學時,總會讓他就想起自己在唸醫學院時,初上大體解剖學的事。
二〇一〇年,二月。
進行大體解剖前,學生會針對大體老師的家屬進行訪談,詢問家屬老師生前是個怎麼樣的人,同時讓學生更加老師了解老師,當時許顁寬那組被分配到的大體老師,正是他當時解剖學老師的妻子,死於高速公路連環車禍,導致多重器官衰竭。
一年浸泡在福馬林,兩年的安置,經過三年的等待,解剖學老師既痛苦又煎熬,曾一度想讓妻子轉送至其他醫學院,但念著妻子當年簽下意願書時便曾對他說:「若那天真的到來,我希望是由你和你的學生替我進行。」
許顁寬當時訪談大體老師的家屬,正是解剖學老師的兩位女兒。雖然解剖學老師也在場,但卻從頭到尾不發一語,作為一個當事者的同時卻又努力扮演著旁觀者。而在大體啟用儀式前,許顁寬被指派到福馬林池迎接老師,福馬林的味道讓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一直到清洗完大體,他這才看清楚老師的容貌。
如同老師女兒所說,她曾是慈祥的母親;如同解剖學老師所說,她曾是賢慧的妻子。
最令許顁寬印象深刻的是,在解剖大體老師的腦部,歷時五個小時,才將頭蓋骨切開,手邊敲敲打打的工具,每一聲都讓解剖學老師難受,但卻強忍著悲苦,仍舊保持著專業替學生講解。福馬林的刺激,嗆得許顁寬雙眼不停流著淚,但為了表示對大體老師的尊敬,堅持全程不戴口罩。大體解剖課真正的結束,是將大體老師們進行入殮與火化。
整學期沒看過解剖老師掉任何一滴淚,累積所有的情緒在那天瞬間爆發。他看著滿身繃著紗布的妻子,連面容都不可見得,卻知道妻子安祥地躺在棺木內,直到大殮前,解剖學老師捧著妻子生前愛的香水百合,在棺木闔上時,也將手裡的百合放置在妻子胸口。
許顁寬看著大體老師的棺木緩緩進入火化,身旁的解剖學老師癱軟在地上,回想起這一學期的解剖課,才徹底感知到人類的生命如此短暫且脆弱,醫學系學生所背負的使命,曾在大體老師身上所犯的錯,一併隨著那火消失在眼前,此時的許顁寬從那時也發誓,未來自己上戰場所要拯救的人,必定要遠比送進火化裡的人,還來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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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週的告別式流程,剛發下的紙上都有清楚說明。各組記得這幾天再聯繫大體老師的家屬,交代詳細適宜,並詢問家屬對大體老師骨灰的安置。」許顁寬交代完畢後,便和院長走出實驗室。
「許醫師,這學期又辛苦你了。要忙著醫院的事,又接下解剖學課程。」
「這沒什麼,每次上解剖學,總讓我想起當年,師母的貢獻。」院長微微一笑,「老師,真的、真的辛苦你了。若哪天躺在那的人,是我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