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昭庆宫宫人来报,德妃娘娘车驾已然就绪,正往宣室殿来了。彭正兴手持拂尘,垂头轻声,恨不能化成针眼大小,缩进地缝。
宇文序向来寡言少语,喜怒难辨,这些日子更甚,除却参政议政,话也不愿多说两句,还一连拒了昭阳殿十一回请见,脾气愈发古怪。
彭正兴记忆犹新,那日他兴冲冲上禀宸妃娘娘请用晚膳的传话,执笔伏案的帝王冷冷瞟来一眼,一语未发,彭正兴硬着头皮站了好半晌,背上的汗shi了又干,只得缓缓告退,答复沉璧陛下公务繁忙,请娘娘先行用膳。
往后一连十日,每逢晚间沉璧造访,彭正兴便知今日须得再受冷眼凌迟。
谁想昨日宇文序开了口:晚间往陆婕妤宫中用膳。
这下可好,陛下这头是妥了,昭阳殿那头不知该闹成什么样。彭正兴回话时万分庆幸,幸好是沉璧,若是渔歌,不得撸起袖子将他拂尘揪个干净。
这是怎么了?沉璧手里绞着一方绣帕,愁眉不展。
彭正兴叹气:谁知二位祖宗又闹什么脾气!
今日昭阳殿请见还未到,宇文序已宣了德妃侍寝。
宣室殿烛火摇曳,寂然无声。
高堂久坐的帝王缓缓阖眸,指尖按揉额角,疲惫不堪。
朕随意走走,仪仗不必跟来。
彭正兴未及应声,余光瞥见一片银白拂过身侧,宇文序步伐稳健,衣袂生风。
斜阳留晚照,暑气未散,各宫各殿一一上灯,红绡琉璃,五彩斑斓,交相辉映。丹樨巍峨,宇文序长身玉立,负手而望,太极宫亭台楼阁尽收眼底,碧瓦飞甍,气象万千。
西宫灯火暗淡,宛如一只幽怨的眼眸。
圣心一跳。
太ye池畔,昭阳殿。
宇文序心烦意乱,信步离去。
彭正兴悄悄跟上。
虽说宇文序下令不备仪仗,却并未言明不许人跟着,倘若陛下有个好歹,他可担待不起。
小径曲折,花木扶疏,青石板苔痕点点,想是长久无人踏足。木香枝头咻地掠起一双灰喜鹊,尾翎蔚蓝如雨后天色,抖落花雨纷纷。
宇文序满身细碎花香。
汤池阁春光馥馥,胜过此间芬芳。
他也不知在与谁怄气。
南方水患祸及三府,死伤无数。那日吴宗友求见,乃是得了荆州决堤的急报,话未出口却被南婉青一通胡闹搅了局。好在宇文序心内记挂汛情,一番云雨便将人送了回去,而后挑灯批阅奏疏,方知荆州太平口决堤。
一旦误事,后果不堪设想。
宇文序最是清楚南婉青的性子,寻遍大齐也寻不出第二个这般无法无天的人来。后宫之事大可由她恣意妄为,而牵扯国计民生,宇文序必不能任她胡来。
廷对吹箫,实在太过yIn乱。[1]
天边弦月如钩,映出杨柳风动,依依袅袅。
昭阳殿那蹄子,未免太过骄纵。
还是陛下也将那人身份一并忘了?
成太后言犹在耳。
她的身份
银白锦衣沾染月色,一身霜雪冷清,宇文序心事重重,且行且止,不知脚下走到何处。
天一阁。
内廷藏书楼,取《易经注》天一生水之意,藏书万卷。
宇文序呼吸一窒。
天一阁,旧瑶台。
雕栏玉砌,丹楹刻桷,大兴宫中最为华美的明珠,纵使历经大改,依旧巍峨富丽,辉煌夺目。
当年宇文序初入瑶台,亦是晚风如酒,踏月而来。
装他娘贞洁烈女,多少屌cao烂的sao货。说话人呸了一声,扯开汗淋淋的襟口,唾沫横飞,他宇文序睡得,爷爷我睡不得?
石阶上的侍女咯咯一笑,双手叉腰:楚王倒也殡天了,你如何不陪着一块死?
尖脸吊梢眉,嫩黄衣裙,神采飞扬,说起话来夹枪带棒,宛如一株虎刺梅开得热热闹闹。
宇文序隐约记起,这女子便是看押汪云雁的两名侍女之一,不知是沉璧还是渔歌。
壮汉受了奚落,连骂几句下流话,吆喝跟班上前动手,与禁卫打成一团。
瞧这病病歪歪的瘟鸡样儿,还是回去多吃几条虎鞭壮壮阳罢。
那人发了狠,反手砍伤两名禁军,鲜血溅上满脸横rou,凶相毕露。
住手。话音低沉,不怒自威。
咣当
腰刀落地,一声脆响。
宇文将军!黄衣女子三步做两步跳下石阶,深深道了个万福,奴婢渔歌,见过宇文将军。
宇文序颔首,转头向匍匐跪地的士兵责问:你是哪一营的?
卑职宇文将军那壮汉哆哆嗦嗦,颠三倒四,话也说不全,卑职吴、吴王,武、武大刚,率长吴王率长,饶命宇文将军,饶命[2]
吴王,沈良坤。
既是吴王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