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给我放警醒了,难得陛下在万寿宫用午膳,若是待会儿出了半点差错,仔细我揭了你们的皮!那训话的妇人吊眼一瞪,说得恶狠狠。
是冯姑姑。宫女福身,太监拱手。
月门柜子转出一道高挑身影,来人青绿衣裙,腕上两只飘花的翡翠镯子,斯文素净:饭已用完了,上茶罢。
佩兰姑娘,方才凶神恶煞的冯姑姑立马扯开笑脸,眼角细纹也透着谄媚,这就来!
佩兰颔首,接过婢女奉上的海参鸡子羹,试了试冷暖。
万寿宫内殿,侍人才撤下碗碟。
我儿瞧着清瘦许多,可是身边人侍奉不周?
两鬓花白,元宝髻当中一支金鸾点翠钗,老妇人凤眼雍容,依稀可见年少风姿。
太后娘娘恕罪。彭正兴当即跪下身来。
连日苦夏,总没有胃口,并非底下人不尽心的缘故。宇文序一身玄色团龙圆领袍,腰束玉革带,右颈侧两枚南珠衣扣,莹润洁白,越发衬得面目清俊,身姿挺拔。
太后却揪着彭正兴不放:你这奴才日日在皇帝身侧,不能侍奉妥帖,为主分忧,倒时常让主子替你出头,你摸着良心说,可对得起陛下的爱重?
宇文序端茶的手略微一顿,云纹绲边的衣袖停滞半空。
彭正兴吓出一鼻尖的汗。
此语含沙射影,指桑骂槐。
说的是彭正兴,骂的是南婉青。
奴才知罪,奴才知罪彭正兴缓过神来,不敢多言,连连叩首认罪。
满室阒寂,默然无声。
秘色瓷杯盛一泓透绿茶汤,杯底芽叶舒展,根根直立,形如雀舌。
宇文序饮下小半盏,迟迟开口:都退下罢。
一众宫人如蒙大赦,鱼贯而出。
母亲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宇文序放下茶盏,洗耳恭听。
昭阳殿那蹄子,未免太过骄纵。
宇文序眉心微皱,不答。
太后见他如此神色,长叹一气:哀家心里明白,我儿自小是个有主意的,从前你爹尚在的时候,两个人脾气就是一个样,谁也不肯听谁
说着便要滴下泪来。
提及亡父,宇文序眼眸一暗,话也软了几分:若是为了昨日昭阳殿的事,母亲不必如此。朔望去往中宫本是约定俗成,并未列入规矩文书。
太后重重点头,连道三个好,金鸾钗翠羽摇晃,栩栩如生。
我儿既知文书之重,何以那《世族志》的拟稿,单单添了一个南家?
话锋突转。
太后一族,出自鼎州成氏。
浮云消散,彩彻区明,内室陡然一亮,恍得宇文序眯了眯眼睛。
昨日朝会,宇文序批复白继禺、孙鸿远二人奏疏,道名单一切妥帖,独独缺了宸妃娘娘的母家,睢阳南氏。
登时百官沸腾,群臣震动。
不出预料,新旧两派大臣泾渭分明:汪白一党慷慨不从,直指宸妃南氏惑乱纲纪;东楚旧臣极力维护,力争宋国后人理应榜上有名。
朝堂之上引经据典,唇枪舌剑,吵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南家乃春秋宋国之后宇文序难以明言其中利害关系,打起了官腔。
成太后一拍桌案,声色俱厉:皇帝又何必说这些官样话来搪塞?不说当年起兵,成家第一响应,就是入了战场,成家人可有一个对你不住?帮着挡了多少明枪暗箭,爬进爬出多少死人堆?难不成睡了几夜温柔乡,陛下尽都抛诸脑后了?
母亲
还是陛下也将那人身份一并忘了?成太后厉声诘问,不留情面,当真要再做一出《梧桐雨》?[1]
宇文序默然。
如今虽取了东楚玉玺,汪沛舟等人必定心中不忿,倘若放任此四者于朝中独大,后患无穷。贵妃南氏身居楚王宫多年,根基深厚,又与东楚世家往来紧密,若借她抬举东楚旧臣,制衡朝局,我便只需隔岸观火,看龙争虎斗,坐收渔利。
五年前齐国初立,宇文序欲封南婉青为宸妃,成太后漏夜进谏,宇文序曾为母亲分析天下局势,有此一语。
朕自不会忘。
佩兰端来海参羹,只见内室空荡,唯余成太后一人阖目扶额,万分疲惫。
这才起了不到一个时辰,太后娘娘可莫要贪睡。佩兰道,御医昨儿还嘱咐去外头多多走动,今个儿才用完饭,竟又躺下了。说着便放下汤羹,拢起袖子为成太后捏肩捶背,松泛筋骨。
你说这后宫怎的尽是些软柿子,任她搓圆捏扁,毫无还手之力?成太后喃喃自语。
佩兰道:众位娘娘皆是富贵人家的女儿,自小学的好教养、好礼仪,如何似她不知廉耻为何物,惯会媚上邀宠,一副小门小户的做派。
太后缓缓摇首,未置可否。
玉炉檀香燃烟渐淡,迷迷蒙蒙,宛如即将干透的水渍。
汤羹再不用,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