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拂,那铜镜上便露出了小显屋中的情景。
他坐在堂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东西,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有个守卫正在给他铺床,他突地问“我阿姐呢?”
守卫说不出来。
他便生气,脸上只有怒容“我要阿姐和我在一起!你去叫她来!我不想一个人在这儿了。”
他一生气,不只那边的屋子,连铜镜都在颤抖。身上更像是有一重人影,忽隐忽现。虽然只是转瞬即逝,但王文静认得出,那是黎铮的脸。
不过是瞬间,不止铜镜,连他们所在的内殿也摇晃起来,地面分裂,露出像gui壳一样的裂纹。连空气都四分五裂,平白出现光线一样的裂隙,露出内里蓝色如深海一样的光芒。就好像幕布被掀开,就要露出世界本来的面目。
“他快醒了。”张三酒声音冷清,却又带着一丝惶然。
高座上的执事示意,张三酒沉下心,一抚手铜镜上的画面便消失了“你去看看星渊如何。”现执事目送张三酒离开,才用rou瘤中的眼睛向王文静看来“当年和谈,我祖辈也在其中。周……周一宝当时可算是合盘托出,但并未达成所愿。你可以认为,是我祖辈们贪婪,可如果真是对周一宝没有怜悯之心,我们不会保下三酒这一缕执念。如果对周一宝不觉得亏欠,我不会在灭生大阵之中,冒着反噬之苦,保你平安。至于周一宝……不论如何,周一宝一生可歌可泣”他顿了顿才说“她心怀天下是没有错的。可要我们放弃自己的家园,放弃一切,对我们又何其不公?选拼死以捍卫自由,抑或选择苟且求全,岂有对错之分?今天下已成如此局面,我辈亦都没有放弃祖辈之志向。”
虽然他和陶姜有权势之争,可意外地在这件事上两个人不如初衷如何,最后的选择却是一样的。
王文静看着他们,不由得一阵恍惚。
自己没有错,难道他们就错了吗?
想到那一夜的经历,除去开始黑影奋勇保护她之外,后来黑影不济之后,她也确实并没有遇到什么真正的凶险。只是没有想到,是执事的关系。
“外面如何我已经知道了。”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瘤子,虽然已经毫无人形,可他似乎对这件事已经感到坦然“我怜惜世人之苦,可事已至此,人要延续下去,就必得有人在外面受苦。即身为手握权之人,我享倾天权力,也身负重任。你以为,坐在这里,只需仁德便可定天下吗?我杀人,并不手软,送千百方士进灭生大阵也不迟疑,可我为的,是我吗?”
他可能是在扭头,惹得全身rou瘤微微颤动,如造型恶心的果冻一般,片刻停下来喘息对陶姜道“你心智之坚定、之愚昧、之狭隘令人叹为观止!你恨诸姓诛杀陶、姜两氏,忘不了阿九之死。只为一已之命,覆灭几座城邦,百万生灵。我早知道,你是为复仇来的。万一等你坐到这个位子,又要多少性命要断送?你大约想着,等到那个时候,你权倾天下,到了诸姓面前,他们定然要悔恨万分,向你跪伏,一声声祈求。但我告诉你,我诸姓当时既然合谋,也就从来没有怕过有这么一天。你以为当时你转世醒在南氏族人身上,诸姓没有机会杀你?可谁也没有这么做。不是害怕、不是无知,是怜惜。陶、姜两族当年奋起,并非为了自己,是心系天下苍生之举。便是他们活过来,看到你这个样子,便会高兴吗?”
陶姜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矗立在原地。
这时候张三酒回来,神色有些不好“星渊越来越大。各地也有异动。”
“抬我去吧。”执事似乎疲累,却还是强打起Jing神来。
张三酒惊愕“可……”
执事没有理会她,她只能去扶。
那一堆rou瘤站起来与坐着并没有什么两样,每走一步,瘤上的粘ye便浸shi一处,走到门口时,只向陶姜说“此次你必然能得执事之位。我已经告诉你祖辈几百年是怎么样在维护这个世界,以后我无力再遏制你,到时候要做怎么样一个执事,全随你去吧。”
说着又向王文静看来“如果我修好了回去的路,你有什么打算?”
王文静愣了一下才明白,他是指离开星海,回到外面的世界。
她犹豫了一下说“我会带小显离开。在他醒来之前。”她的目地一开始就是X,后来又以为自己拿的主意是最公正的主意,可现在她感到迷惑。
自己所想的,真的是正确的吗?
她一个人无法做决定。但她想,她并不是孤身一个人,一定有人能知道这个答案。
不论人类是以什么样的方式生存下来,以后又将以什么样的方式生存下去。
一众人出殿之后,张三酒扶着执事便往星渊的方向去。路上弟子见到执事,无不骇然,又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远远的尾随着这几个人。一直到了桥上,执事才停下步子来。他的动作似乎是俯身看向桥下。张三酒一挥手,那些云雾便散开去。
只要认真看,还能在其中看到那些微小的正在下坠的身影。
执事松开张三酒的手,但张三酒却没有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