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苍茫,天边的昼色渐渐被夜幕吞噬在大殿屋顶上向上翘起的飞檐之下,余晖尽消。
大殿屋顶的正脊和飞檐上装饰有雕琢着奇怪异兽的琉璃瓦饰褪去白日阳光下的青绿色,融入夜色,好似暗中窥伺。
对于这座处于深山深处,远离家族族人居住院落的大殿,似乎也随着暮光消失愈加死寂,不沾一丝人烟。
大殿内部四周每隔十尺燃着青铜莲花灯,或许是正映着殿壁雕刻的狰狞惊悚的异兽,从而显得昏暗不堪,好像燃尽似的明明灭灭。
大殿前方正中的仿佛用黑玉雕刻,直耸至殿顶的巨大蛇形雕像似乎是被这些异兽簇拥着,也似乎是被这些异兽包围禁锢。
这座蛇形雕像是盘曲着的,尾部在后面,粗长的身躯绕了好几圈,紧密连结的墨色鳞片比人的脸还大,搭在卷曲着的身体上的头部上方有奇怪的嶙节矗立着,眼瞳直视前方,在昏暗冰冷的大殿里显得越加可怖。
宣铭紧紧抱住膝盖,似是被风吹得有些冷,整个人蜷曲在雕像的后方,正好侧躺在黑蛇尾部和身体之间的间隙处。
蛇形雕像被许多银色锁链束缚着,锁链的尽头隐藏在黑暗之中。锁链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悬挂着铭刻符咒的铃铛,在风中叮铃作响。
大殿里的铃铛声仿佛也影响到了宣铭的梦境,他的梦充满了铃铛和锁链的声音,此起彼伏,永不停歇。
他站在现实和梦境的交界处,他知道这是一个梦,也知道无论怎么挣扎也挣脱不开,他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曾经发生的场景又再一次重现,束手无策。
他对这个场景印象深刻,甚至常常梦见,习以为常。
梦中的他还是处在这个远离人烟的禁忌之处,然而人却回归童年,变成了一个大概六七岁的小豆丁。
这也确实是发生在他六岁时候的事。
六岁的小宣铭腿短手也短,蜷缩在紧闭的大殿殿门下,哭得无声无息,泪水将他的脸都打shi了。小小的一团,连门槛也比他高。
刚刚欺负他,把他推进大殿里的堂兄弟们已经吵吵闹闹地早已远离,他却开始有些想念那些他之前厌恶之极的冷嘲热讽。
至少那还代表着热闹喧嚣,而不是现在的空寂可怕。
这座大殿是大人们严令禁止进入的地方,这是宣氏一族的禁地,传说禁锢着千年前为祸人间的邪神。
宣家的小孩众多,平日里也对这里敬而远之。也不知道今天哪个分脉的小孩建议,十几个孩子撺说着为首之人,把家族里的废物——也就是小宣铭关进去,从而验证作为他们童年噩梦的邪神到底存不存在。
他们像是要去做一件大事般兴奋得连恐惧也忘了,比得了召唤术考试第一名还开心。
同样听说邪神故事长大的小宣铭的年龄身量本就比大家小,被推推搡搡地推进了大殿,害怕得忍不住哭了也还要被诸人嘲笑辱骂胆小怕事。
小宣铭被地面冰冷刺骨的黑色石砖冻得瑟瑟发抖,他听见其他人渐渐离开的脚步声,泪水止不住的流。
早熟的他知道,他应该站起来了。他害怕大殿里的雕塑,但更害怕得了风寒,一病不起,毕竟他也没多余的钱叫大夫看病。
他鼓住劲,颤颤巍巍地站起,就算再恐惧也不忘有些爱惜地拍拍自己被树枝划破的衣服。
这座大殿安静得可怕,在夏日总是叫个不停的夏蝉被骇得不发一声,四周连鸟的痕迹也没有,仿若被空气隔绝成了异度空间。
时间好像静止了,小宣铭直直地看着大殿中央,他的瞳孔密布的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痴迷,他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奇怪的声音在说话,像是他的,也像是其他人的。
去吧,往前走。
他鬼使神差地迈步往前,大殿对于一个小豆丁来说十分宽阔,他却像是不知疲惫地一步一步的向大殿前方中央屹立着的蛇形雕像走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像是受到牵引一般,被某种奇异的感受蛊惑着,竟然越走越轻松,越走越快,甚至最后奔跑着终于爬过了数百阶的石梯,到了玉像下方。
这时小宣铭已经从那个玄之又玄的境地中脱离而出,他意外的发现自己竟然想要触碰这条大蛇,他又有些胆怯。
他抬头望了望这条对于他来说一望无际的大蛇,又看了看大殿四周。最终在冥冥之中他还是顺应了自己的想法,伸出手指轻点蛇身,踟蹰片刻,又肆意抚摸了蛇的身躯,蛇鳞看着锋利冻人,他摸着却是带着点温度,触之光滑细腻。
他胆子大了起来,跟着蛇的身体转了小半圈,也把蛇摸了小半圈,刚走到蛇像的后面便看见了那个蛇尾与蛇躯之间的间隙。
他愣愣的看着,不知怎么回事,一向小心谨慎的他,这时内心只有一个念头——这里躺着肯定很舒服。
小宣铭揉揉酸涩的眼睛,运动了一下午的小小身体突然感觉到了疲惫。他走向前,双腿抱膝,蜷缩侧躺在间隙之中,瞬时进入了昏睡。
当小宣铭再一次醒来时,他已经回到了自己那个窄小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