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艺术细胞
没了经纪人的萧曼浓活得更懒散,能花整下午时间窝在软椅里拿锉刀细细磨指甲,修得边缘圆融光净,涂底油胶照灯上色一系列动作完成得如专业美甲师,再琢磨食指上该粘金箔碎还是贝壳粒,最终敲定用铁线圈个小小的玫瑰状。
最后还是梁止蓁的一通电话将她拖出门,这个稀有的圈内老友知道怎样拿捏她的软肋,“做个人吧,萧曼浓,不要捂在家里等着霉变了,长成这样该天天出街招蜂引蝶才对!”
萧曼浓对屏幕上的画展信息并没有太大兴趣,她浑身上下最贴紧艺术的部位恐怕就是这张脸,敲敲这张皮下是个硬邦邦的实心俗人——不过她很乐意赴梁止蓁的约,有钱美女的生活不就该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再拎包去约姐妹吗。
梁止蓁退圈多年,可还是习惯出门时穿黑衣戴帽,以至于她在展厅外等到盛装打扮的萧曼浓时,吓得将她一把揪到梁柱后,“姐,姐你特意是从巴黎时装秀秀场飞回来和我来看画展吗?”
萧曼浓无辜耸肩,带得那条齐马蓝与丝绒红的拼布裙高高的垫肩褶皱跟着晃荡,梁止蓁笃定里面能够塞下两只苹果,“我这不是特意为画展主题配的衣服,”她挽住她的手走进展厅,两人构成一面极不和谐的色谱,“你说的啊,招蜂引蝶。”
梁止蓁:“说你是本次画展的特别作品的人体模特,活体宣传,我觉得来看展的人都能信。”
萧曼浓打量着画布上那些混成一团的红红蓝蓝,不觉得超越身上裙子的设计美感,“哦,我接新戏了,谢瑜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宠幸我这个废太子,还是和宋清如那小姑娘一起。”
“那敢情好,”梁止蓁回忆今日在路上时,就连公交站都会滚动播放宋清如的饮料广告,“她现在不是环星力捧的清纯小花,啧啧,废太子,人家可是长公主,看你这回能不能沾沾她的红气。”
画展铺的地毯很软,高跟鞋每走一步都要陷进去拔不动,萧曼浓艳羡梁止蓁脚上那双软面平底鞋,撇撇嘴,“不分我个妖艳贱货的角色来衬托她,就已是万幸了——哎,”她盯着画框里那只蓝幽幽的开屏孔雀,话锋转得很急,“廖西里,这戏的导演是廖西里,你知道是打哪儿来的大人物吗,居然叫环星给投了这个数。”她比划了个数字。
梁止蓁本来在专心看画,实在想将萧曼浓打发去棋牌室喝茶聊天,可这个名字却让她猛地偏头看向她,“不会吧,曼浓,他的作品这几年都快被推成殿堂级了,你不会一点儿都不了解他吧?”
萧曼浓避开目光,笑容浮浮的,说了解,她当真与世隔绝地只翻来覆去看那几部香港老电影,未曾看过声震国际的《金阁寺》;说不了解,廖西里前些天还潜入她身体里顶得亲密无间。
梁止蓁默认她是不了解,毕竟比起看新电影萧曼浓更喜欢看秀场,她道,“据说他可会调教演员了,你演技也不赖,保准被他磨过之后更上一层楼,万一就翻身红了呢?”
萧曼浓一个趔趄,梁止蓁急急去扶,调教,她看了一眼不明就里的她,“止蓁,咱们都快三十的人了,有些词还是别乱用了。”
看她笑得这样散漫,梁止蓁松开手任她重新跌倒的心都有。
看展看到一半梁止蓁去洗手间,她们早已不是要女伴携手陪同的年纪,萧曼浓就在休息区做着翻手机,看时尚博主扫描的几十年前的杂志内页——她这几年曝光率奇低,哪像那些天天高踞热搜榜的流量,国民度这个词与她毫不沾边,是去麦记买薯饼堂食吃光都不会被偷拍的程度。
不过总有人的出现会提醒她是个女明星。
小钟常常搞不懂自家师傅究竟是怎样的想法——也许天才的脑回路就是异于常人——能在宣布改剧本后把自己关在屋里埋头改上三天两夜,也能在最后期限十几小时前突发奇想出门看画展,他只有做跟班的份,像个跟着昏君出游的宦官。
廖西里喜欢高饱和度的色彩,可拍出来的镜头都是灰蒙蒙的又霉又旧——来画展是为服装用布细节做参考的,不是他全能到连戏服都能产出,而是他实在吹毛求疵,服装师从染色厂里提供了五十余种蓝,恐怕出组后都要对蓝色产生应激创伤,可都传递不出他想要的感觉。问是什么感觉,他的回答也很欠,“就是又要有科技感,放到校园里也能做校服T恤,最好还能感官刺激催情那种蓝——不是,你这么看我做什么?我的形容够具体了吧。”
他穿梭在这条灌满海水的长廊里,参展的人与他一起变成随波潜游的鱼,不过他注定是花色艳丽的孔雀鱼,这样想着,小钟戳他胳膊的动作打断他的自负,“廖导,您看,那不是萧曼浓吗。”
孔雀鱼下一秒就要觉得溺水窒息。
萧曼浓也很窒息。
“萧曼浓,您是萧曼浓萧老师吧?”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看客突然凑近她,出现粉丝这种事的几率对于萧曼浓来说约莫是千分之一,她甚至一时不知换哪种表情去面对这个过分热情的中年男人,“您都多少年没出现在公众视野里了,天,我也太走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