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年。
这个城市进入仲夏,低沉又粘腻,Yin云挤满一整片天,光只能从缝隙探出头。
人们都很忙碌,为理想,为生计,亦或为遥遥无期的出人头地。即使崩盘后的经济从谷底走回正道,生活依然不能停止对虚假蓝图的幻想。
两毛钱一份的周报被报童骑车扔下,旁边两瓶稍早递送的瓶nai,都是模板,正如商人们描摹那般。从朝阳开始按部就班,新闻老生常谈:日益猖獗的家族势力,击破柯尔顿东部毒巢,捉拿成员近百名,缴获毒品数余。
大约十年前,黑手党正式涉及毒品走私,如今事业成熟,算得上风生水起;他们从不缺新鲜血ye,如雨后的新芽从各个缝隙蔓延。街头看不清面目的人越来越多,人们早已经见怪不怪。所谓击破,不过是枝丫上的一截,警察掘不出家族的根基,是不言自明的定局。
至于泽因,他纯粹是意外,被上天的几率骰子无情砸中。
“编号53019不许动,站定!” 狱警呵斥,警棍敲在被编制为53019的腕,“手指长开,手心向上。”
整条队伍停下,被敲打的青年紧缩眉头,半刻后不情不愿照做,不料一棍敲在肩头。
“服从命令。” 白人狱警的目光从帽檐下透出,他露骨的审视里夹杂轻蔑。
在这里,亚裔很罕见。他们多来源于图画和文字,还停留在想象和质疑阶段,是渺远极东的缩影,与人鱼或鬼怪没什么不同。他就挺像图册里的线画,流畅柔韧,有很标志的窄长眉眼,鼻子小巧,甚至优于很多女人。
他检查那双手,很明显空无一物,继而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
那张脸稚嫩,才十五六岁的样子,可没人会送未成年人来这里,他一定至少已经二十了。个子也矮,头顶勉强到胸口,却拒绝仰头,只抬起眼皮,好像在挑衅。
然而泽因清楚自己提着口气,他把六十块钱藏进了袖口封边,以备不时之需。
法庭判他八年有期徒刑,这么算来,他几近中年才能再踏回自由的土地,但如果洛佩兹先生动作足够迅速,等外面风平浪静,不用一年就能离开这里。方才为了送信,他破费了十块钱,才让那个贪心的警察在邮箱前停留三十秒。用剩余的一点支撑不是容易事,一旦迈过前面那道门,他便只能在混沌中谋寻出路。
狱警撩起他的袖子和衣摆,依旧找不出破绽,不甘作罢,又敲打几下以示惩罚。押行的队伍继续前行,他们被命令紧贴墙根,双手置于胸前,垂直注视视平线三公分以下。
他们从铁网中串行,两侧是沉重的砖楼,顶上铺有红瓦,窗有些破旧,每一扇上都糊着层油腻的反光。泽因发现那之间的光地上,矗立着一枚突兀的尖刺,是教堂的穹顶。这使他想起洛佩兹,他曾握住他稚嫩的双手,伏在他夜晚的床头,轻抚他凹陷的后腰;他背后的风景变换十载,却一直直地,深沉地注视他。
他说:“记住,亲爱的孩子,你只要需要信任我。”
“神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是啊,如果神存在,执行那绝对的公正裁决,他也不会沦落至此。
这里是神背后遗弃的影子,他们脱光衣服,依次将物品缴纳,被锐利的水柱冲刷,泽因被击打得几乎难以直立。狱警朝他脸上扔毛巾,不等擦干又迎头一泼消毒粉。
刺鼻的气味马上呛满鼻腔,他不禁干咳,发出破塑料的声音,甚至直不起腰。
“往前走,狗娘养的。”
狱警从后面推他,警棍把他捅出去老远,以至于踉跄地扑上旁边的集物箱,他顿了一会儿,才撑着里面的衣物站起来。
“53019!” 狱警又在吼。
“在!”
“滚过来,没用的东西!这是你的囚服,拿稳了。”
“好的……” 他艰难地捂住肚子,弓腰把囚服抱在怀里,顺手把摸出来的钱埋在里面。
门内不灰暗,却单调,从天花板到地面,一色灰白;意料之外且在情理之中。他们身处偏僻荒凉的郊外,公路宽阔,四下被棕褐色的植被包围,隔壁有间废水处理厂,还有几个白色发电风车。楼盖三层正合适,空间被平铺为狭窄的长方,或许会帮助巡逻工作,但绝对无益于集会。
楼只有两扇铁皮门,一扇经过探监室进入,一扇通向放风区。所有人被安置在一楼——他们八人,均为曾中高级成员,现在却身不由己,像架上的冻rou光溜溜站成一排。这是种很奇异的感觉,泽因并不认识他们中任何一个,甚至知道队头那个叫德乔的男人,只在警察破门几分钟之前。此时,典狱长站在二楼平台,自以为找了好位置,手持扩音器,那东西放电池,还没开讲就已经噼啪响个不停。
泽因发现周围的囚犯们都扒在栅栏上,像是得到什么讯号,从栏杆后投出Yinshi的险恶视线。他似乎听到他们喉管中流动的粘腻ye体,正做着狙击猎物前的铺垫。看来是惯例,他心里想,就好像家族的入会仪式上物色小弟,这些家伙在寻找目标:一个可以欺凌的目标。他不动声色地挪动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