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
秦晫站在镜子前,盯着那个面无血色的自己,愣了好大一会儿。
在这不久前,她被自己的亲弟弟给强吻了。
不过那时候她由于过于惊讶而来不及反抗,因而从客观的角度来看,这并不是强吻,而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
她觉得这一切简直太过荒唐。
姐姐和弟弟怎么可以接吻呢?
最令她难以置信的是,她竟无法对秦仰感到恶心。
明明做出了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却只要想到他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弟,是自己爱护了这么多年的弟弟,那些诛心之言便悉数堵在了喉咙里。
秦晫垂下眼,抬起不住颤抖着的右手,深深吸了一口气。现在的她必须冷静。
事到如今,解决问题的方法才是最重要的,她应该着眼于如何引导秦仰正确认识姐弟关系,却又不会破坏彼此的感情。
做好了心理建设,秦晫关上灯,从洗手间里走出来,看见秦仰正坐在沙发上,低垂着脑袋,看不清表情,而之前被他端在手里的粥已经没了踪影。
她不紧不慢地走过去,站在他跟前,正准备将事先打好的腹稿说出来,秦仰却先她一步开口了:
“姐姐要罚我了吗?”他仍垂着头,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平静地有些古怪:“因为我吻了姐姐。”
秦晫没有立即回答他。虽然她的确考虑过是否应该对秦仰施加一定的惩罚来纠正他,但这个法子治标不治本,更何况她从来只有一个惩罚方式——让他待在自己身边。
可对现在的秦仰而言,这也能算惩罚?
她轻声问他:“秦仰,你觉得你对我的感情是什么?”
秦仰闻言终于抬起头,看向她,面无表情,而与他冷淡的神情相反的是那双隐含炽烈的眼睛。两人对视许久,沉默而压抑,倏然间,秦仰笑了一下,紧接着,她听见他反问:
“姐姐喜欢过一个人吗?”
秦晫没有。秦仰也知道她没有。
所以他不等她答话,继续说道:“你既然不懂何为喜欢,又怎么能理解我对你的感情?”
秦晫有刹那的愣怔,而后看向秦仰的目光里带着惊痛。
秦仰坐直了身子,仰头看她,认真道:“绝大多数人都会认为这样的感情有悖人lun,可人lun的说法又从何而来?
“《孟子·滕文公上》有载:‘人之有道也,饱食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於禽兽,圣人有忧之,使契为司徒,教以人lun: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荀子·王制》中也说:‘君臣、父子、兄弟、夫妇,始则终、终则始,与天地同理,与万世同久,夫是之谓大本。’”
秦晫安静地听着,一言不发。她此刻只觉得疼,肚子疼,脑袋疼,心口也疼,哪里都疼。
“姐姐,你听见了吗?所谓人lun,不过是为了维护古代封建统治、保障现代社会利益而设定的具有约束作用的纲理。归根结底,它只是一个由人创造、为人所用的工具罢了。”秦仰说出口的每个字都如一把利刃,将秦晫刺得生疼,又无从躲避:
“我会不否认lun理常纲仍对社会存有大量的正面影响,可它不应该干涉我的喜好。喜欢上姐姐是我一个人的事情,这份感情除了令我备受煎熬外,又何曾伤害过其他任何一人?纵然世道容不下这段爱恋,爱恋本身又何错之有?若论及真挚坦荡地喜欢一个人,我秦仰自问无愧于父母、无愧于天地、更无愧于己心!”
话音落地,有如惊雷而过。
秦晫的身形微不可见地颤了颤,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小步,但正是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刺痛了秦仰的眼,而令他更为不知所措的是,秦晫竟已红了眼眶,她绷紧下颚,死死咬着牙关,不让泪水溢出来。
方才所有的理直气壮在他看见姐姐露出这副表情后便全散了。他没有想要气哭她,从没有。
“秦仰,你说你因这份感情而备受煎熬,可你现在对我又何尝不残忍?”带着细微的颤音,秦晫极力抑制着胸腔内无处发泄的悲痛与恼怒,一字一顿道:“你明知我将你视作最亲近的弟弟,在所有的兄弟姐妹中,我唯独对你处处宽容,疼爱有加,都只是因为你是我血脉相连的弟弟。但你竟然倚仗我对你的爱护之心,逼着我在亲情与lun理间抉择,逼着我在你与世人间取舍!秦仰,你可曾考虑过我在夹在两难间也会心痛?”
“我……”秦仰想要解释什么,却在张嘴后哑了嗓子,他开始恨恼自己的笨拙,偏偏在这个时候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一时又急又慌,只连忙牵住了秦晫的校服衣摆,像是害怕她会逃走一般。
其实那些话才刚说出口,秦晫心里便已后悔了。身为秦仰的姐姐,她实在太了解该如何戳痛秦仰的弱点。她责备秦仰利用她对他的爱护之心,可她不也是在利用他对她的倾慕之情吗?
此刻见他紧紧牵住她的衣角,像极了年幼时那个与自己形影不离的小胖墩,秦晫的鼻头一酸,竟差点落下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