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的腹中双子早在八个月时就已经夭折,而这一切皆是景明的手笔。
“他…死了……”
顾晏海看着靠在车厢喘气的皇帝陛下,喉骨干涩地滚动,眼眸也一片涩然。
“抱一下……”
血污之中一只素白的脚赫然出现在眼前,紧接着是骨骼秀气的小腿,与染上血迹的腿根儿,
皇帝陛下腰背脊椎绷得极紧,挺着胎腹像是被人扼住喉骨一般无法喘气,敞开的双腿虚踩着浸满血水的软垫,脚趾蜷缩。他仰着脖子,僵着身子,持续了整整一刻钟才缓缓吐气,痉挛似的瘫软回身后的垫子上,疲惫地掀开眼眸瞧着顾晏海。
顾晏海到底是孩子的父亲,自然情不自禁地倾身探头去看,但目光刚一落在景和腿间时,却被那一团血肉模糊的血团给震住了身形。
用尽全力将孩子送出体外后,景和眼前一片昏暗,胸腔心口更是犹如刀扎一般痛不欲生,泄了气躺回软垫里,瘫软着身子喃喃念道:
但他,还想……尝试一下。
顾晏海眼睁睁地看着景和惨白的脸色慢慢涨至通红,腹侧的手骨节发白,剧烈颤抖。车厢里浓重的血气一瞬间更加浓烈,噗嗤一声仿佛皮肉撕裂的声音回荡在耳旁。
“嗯唔——”
看了好一会,景和才吐出帕子,蹙着眉头吐了长长的一口气,道:“…顾…将军……”随之倏地浑身一僵,张着嘴吸气吐气,狠狠抓住腹侧的衣料,痛苦地埋着头,“呜啊……呃啊啊啊——”
顾晏海喉头一哽,那句“陛下”反复在喉咙里滚动,他也像是被掐住喉咙一般无法出声。看着面前气弱游丝的皇帝陛下,只觉着他们之间离得那样远,远到触不可及,其中仿佛有一条再也不可逾越的鸿沟,阻挡着他上前拥抱着他们父子。
皇帝陛下紧闭着双眼靠在车厢拐角,掌心按住高隆的腹顶,抖着嘴唇咬住巾帕子。满头青丝凌乱地散落在脑后,几缕乌发黏在鬓旁,衬得脸色惨白。兀地,只见他湿润的睫羽颤抖着抖下一串汗珠,兀地抓住浸透血水的被褥仰头呜咽:
顾晏海眼圈一红,鼻腔涩然地挪开视线。他羞愧难当地低下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哑着嗓子不知该说什么。
这是他们的孩子。
几个时辰前还高坐在朝堂龙椅之上的皇帝陛下,此时却沦落到这小小的马车之中,狼狈地敞腿产子。
“陛下,使劲!”贴身太监潘群抬手抹去眼上汗珠,毫不在意地将满手血污抹上额头,眼神直直地看着痛至抽搐的皇帝陛下,低声道,“陛下!再用力,小殿下的头快出来了!”
他这个父亲,就是帮凶。
鸣,眼瞧着马车一震,顾晏海担心惊扰里头皇帝陛下,赶紧拉住马绳揉着马脖安抚马匹,皱着眉仰头望着闪劈天际的闪电,忽然听见车厢内咚的一声,接着便是嘶哑的低吟缓缓传来:
刚一挑开帘子,话音便戛然而止,浓稠的血腥气立刻翻涌着滚出车厢之外,登时蔓延开来。顾晏海微张着嘴看着这一车的血迹,血水如溪水一般流下车板落进泥土中。他望着血迹的痕迹,陡然发现自己的左手上尽是血污,又心颤着缓缓望向源头,怔愣地抬头——
就
“嗯…嗯啊……啊……”
顾晏海听着景和的呻吟指尖轻颤,用力眨了眨眼,抹去睫羽上悬着的雨水,默不作声地翻身下马,抬腿上车,左手按在车板上,鼓足勇气挑开帘子,抬眼问道:“陛下……”
孩子出生的那一刹那,景和的身体里忽然涌出一大摊黑血,一瞬间带走了他身体里最后一点热度。他虚软着身子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气进多出少地吐出一口血沫子,歪着头靠在窗口,哑声道:
“呜——”
黑红的血块之后是青紫瘦小的孩子。先是圆圆的脑袋,接着是小小的身体,最后才是蜷缩着的腿与小脚,这个小家伙才完完全全地落了地。然而他却动也不动,哭也不哭,紧闭双眼缩着一小团,浑身青紫,毫无生气。
“……嗯…男孩啊……”景和蹙着眉头笑笑,小心翼翼地抬手抱着这个孩子,仿佛他还活在世间一般,轻轻捏捏他的小手,摸了摸他的小肚子。鼓鼓的小肚子上还有着一根拇指粗的脐带连在体内,他强撑着一口气抱着孩子,垂眸摇摇头,轻声道,“但是…我已经…不再是陛下了……他…也不是皇子了……”
这条鸿沟,由他顾晏海一手打造。
攥紧了拳头鼓起勇气,顾晏海重新抬眸凝望着车厢里抱着孩子的景和,吞下一口津水,张了张口,便道:“……你…”
“是,”潘群默然地抱起这个瘦小的孩子擦去身上的血迹,轻轻放进景和的怀里,温声道,“陛下,是位小皇子。”
他死了。
景和登时睁大了双眼,突然伸手掐住自己的膝盖,指尖将膝头掐出一个个月牙子,指缝里的鲜血与膝盖上的血融于一体,在雪白的小腿上滑过一条长长的血线。他颤动着身体,害怕地大喊:“公……公公…他…他要出来……呃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