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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长哪里照顾我了?根本就是我照顾别人比较多吧?我那个直属学妹的宿舍,还是我替她打点的。大学不像高中,人跟人之间薄弱得很,妳看我们高中时候跟学姊学妹感情多好……说到学妹,欸,妳知道那个吉他社的学妹考上哪里吗?」
刚放进口中蒸得香软滑嫩的香菇,顿时凝噎在喉头。
「妳忘了啊?就是那个妳送了三个月番石榴的大眼睛学妹啊,叫Fiber的。」
雅芳见我不语,以为我已然忘却高中曾经有过的那份痴傻执着。
也该忘的差不多了,日子都过了这么长长一段了啊。我凝视远方点状船影想着。
记忆在胸口存放日久,不知道是否也会有变酸变馊的一天?
「嗯,她怎样,是留级了?还是重考蹲补习班?」我蛮不在乎的说。
「都不是耶,听说她念中部的医学院,真是眼镜片碎了满地,妳能想象学妹背着吉他巡病房的模样吗?」雅芳喝了口麦茶,笑着说。
夕阳溶入海里,堤防边起了风,发稍离了肩。
不想再提及过去、提及妳,拉着雅芳往岸上走,「走吧,雅芳,我带妳去逛逛市区。」
当晚,雅芳借住我租在公园二路上的套房,每月四千元,包水包电。雅芳听了直嚷房东噬血。
书店工读身分的便利,使得我房里书籍数量多得让她咋舌,洗完澡,各自拎了本书,窝在床边读。
陈升的「最后一盏灯」,反复播送一整夜。
「学仪……妳睡了吗?」在地板上打地铺先行睡下的雅芳,突然低低唤了一声。
「还没,怎么睡不着?灯光太亮吗?」我关了床头小灯,躺进被窝里阖上眼睛,也打算就寝。
雅芳缓缓翻了下身,棉被摩挲的声响在黑暗中显得欲言又止。
「今天下午在海边,我提起那个学妹……妳还会不会难过?会不会生气?」
「不会,怎么会呢?都隔那么久了,别提这个了赶快睡吧!」夜里的声音显得有些单薄。
「那……妳在大学里有没有遇到欣赏的人?像对Fiber一样的那种欣赏?」
「什么叫像对Fiber一样的欣赏?现在我根本对这个人没印象,雅芳我们睡觉了好不好?」
我翻过身打了个哈欠,微蒙的意识却瞬间清醒在雅芳问句出口的同时:「其实我一直想问妳,为什么要把那篇剪报寄给Fiber?」
她声音有些幽怨,悄声似呢喃,我却听得一字不漏。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不动声色佯装熟睡。
雅芳见我一动不动,鼻息平稳,微微叹了口气,也翻身睡下。
不知道最后雅芳究竟有没有睡着,我是睁着眼动也不动的,迎接天色由黑翻白,自灰转蓝。
起床后雅芳一如往昔,亲切温暖依旧,好似昨晚只是我独自做的一场梦。
送她去搭车,要进月台时,她靠近我给我一个很轻的拥抱,顺势将一张卡片放进我外套口袋里,说:「虽然是提前过生日,但再怎么说,生日怎能没有我的卡片祝福呢?走了,妳小心保重。」
挂着笑转身的雅芳淹没在人chao里,不知怎地,我总觉得她消失的背影竟有些落寞。
不知所以却又让人感到揪心的落寞。
步出车站,十一月天高雄仍是闷热,我掏出口袋里的卡片,小心翼翼的拆封开启,娟秀字迹立现:
这些都是我耗尽气力才到手的
总以为妳应该已经不再需要了
见了妳,才发觉还是用得上
这就是我送妳的生日礼物
尽管……
一直希望这份礼物可以有不构成礼物的一天。
挚友雅芳
纸卡左边,竟然夹了一张妳的近照,背面写着:
中国医药学院 药学一 乙班 张译儒
无力地伫立在扰嚷街头,鼻渐酸楚,眼已迷蒙。
回到住处后,仔细端详妳的照片。
妳明显瘦了一大圈,泛白的牛仔裤加上深褐色毛衣,雪白脸色有如病容,却依然带着笑。
那曾经让我深深迷恋的笑容与神采,此刻只剩下令人不解的错愕与疼惜。
难道妳过的不好?怎会如此憔悴?心里波涛四起,措手不及,溅得又是一身淋漓。
(九)
经过一段时间调适那份黏腻滂沱的心情。
当确定自己可以以一个朋友的身分去对妳微笑、对妳关心时,已是一个月后的事了。
于是在圣诞节前夕,我搭上往台中的火车。
想见妳,想确定妳一切都好,然后安心的,放弃妳。
只是怎么也没想到,在那熟悉城市等着我的,竟是无尽的混乱、矛盾、与纠结。
彷佛在围棋盘上执意下西洋棋,全不对了,该对的也都没对上。
1996年的Christma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