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我回答,便自顾自的玩了起来,「为什么大学里都要有个湖?学姊,该妳。」
「为什么大学里都要有铜像?」我不假思索的说。
「为什么中学生不能谈恋爱?」妳盯着迎面而来的情侣,挑眉嘟嘴地说。
为什么女生跟女生不能谈恋爱?我在心里悄声呢喃。
「喔!辞穷喔?学姊不是编辑社的吗?」妳眼睛弯成了月,揶揄的笑着。
正想回嘴,远远的发现林嘉渊他人站在校门口不停张望,想是应该在等着妳。
视线收回,旋即接触妳带笑的眼神,莫名的一股气,直冲脑门,所有的醋意、妒意、怒意、爱意全都一涌而上,再也按耐不住,一口气爆发了三句不该问的问句:
「为什么陪我不去陪妳男朋友?为什么要唱歌给我听?为什么要写歌送我?」
妳停下脚步,用沉默回应我。直到一片飘落我左肩的落叶被妳轻轻拂去。
「羊蹄甲……」妳缓缓的说。
「妳输了……妳应该要用问句回答的。」
妳走到校门附近的桥边,看着湖面的倒影,忽然开口冰冷反击:
「为什么要送我番石榴?为什么一送要送三个月?为什么迟迟不肯现身?」
「因为我爱上妳了。」我说。
(七)
算不上后悔,说是惊恐也许更贴切。
昏黄湖面,那样扯情揪恨的奋力一喊,所有蛰伏与探寻皆曝晒阳光下。
自以为完美的心机,不着痕迹的掩饰,一一碎裂崩解在妳面前。
像是我一丝不挂伫立在妳眼前,等着妳来解剖。
心疼妳眼中不知所措的震惊,于是亲手为妳递上一把锋利的刀,叫坦白。
然而,这原原本本只是属于我自己一个人的私秘心事啊!
一直不后悔当时选择这样沉重的方式来响应妳。
残忍地为此赔上自尊,依然庆幸自己还有轻狂说爱的勇气。
「我爱上妳了。」
是我高中岁月里,对妳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返回台中住处,全身像虚脱一样轻飘飘地。
也许是因为曾切实地感受过重,才能体会此刻的轻,重因轻而有了份量;轻因重而有了位置。
我知道此时感受到的轻,是因为将部份重量转度给了妳。
忘了怎么离开有妳的大学湖边,忘了怎么搭上火车,甚至,试着想连妳也一并忘去。
然而,那迎风弹唱画面,散落司令台上的音符,一切仍存驻在我脑海里。
门外突然响起窸窣的步伐声音,一双蓝色拖鞋,蹑手蹑脚徘徊着。是雅芳吧。
她从房门缝细轻轻塞入一本历史参考书后静静离开,书上夹的便条纸端正写着:「明天要考历史第七和第八章,重点用红笔勾好了,妳快念吧!桌上有便利商店的凉面,如果晚上饿了可以吃。」
一阵温暖像宣纸蘸墨似的晕开来,平静的苏醒在南方阳光里。微笑缓慢爬上唇边。
有个总是记得关心妳的肚子的室友,是件幸福温暖的事。此时此刻,由衷感激。
将便条纸好好的贴在书桌前,扭开收音机,试着整理心情。
转身捡拾不暇细数的日子,为妳期待时的苦涩、与妳相处时的美好、被妳注视时的忐忑、见妳注视他人时的酸楚…….才发现,原来妳是要来丰富我的记忆的。
就这部份来说,我仍属幸运。
一切只不过是,妳选择了另一个幸运的人来丰富妳。
一个幸运的男生。
有些事,一但说出了口,就是代表着放弃吧。
仓皇在日记本里留下这句话,夹着妳的歌词一并阖上。
我是流浪的海底植物 什么都不想要
妳是海中的仰泳鲸鱼 什么也带不走
早该知道的,Fiber,连让妳皱眉都不舍的我,又会拿什么来勉强妳呢?
自嘉义回来后,一改对妳的态度,将所有气力爆发在文稿创作上。
我不断的写,着魔似的、逃避式的写着,然后投稿,变卖自己的作品。
小及校刊征文、校际比赛,大至报纸副刊投稿,偶有稿费收入就是一干离乡求学室友聚会时候。
为此雅芳真跑去订了半年的联合报,并且还逃学去抽回一个价值300元的烤面包机当赠品,室友为此狠狠笑足了三天。每次被问到订报纸一事,她总满脸认真的说:
「学仪的稿费都被我给吃掉了,帮她剪贴文章是理所当然的!」
我用连自己都感到讶异的速度不停的写着,这样倾泄而出的能量,不仅替自己开拓了视野,更种下往后要靠啃食文字过活的偏执因子。
日渐沉厚的剪贴簿里,纪录了没有妳的岁月。
从隆冬到盛夏,扎实的七八十页。电风扇一吹,斗室顿现馨香。
升上高三,生存的气氛骤变。
墙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