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很大,噼里啪啦的砸在地上,豆大的雨点每每落下,溅起一地泥泞。
大厅里站着许多人,拿什么兵器的都有,都一脸警惕的四处巡视。
他们簇拥着一个身穿蓝色锦袍的中年胖子,胖子手里拿着一张早被汗shi的帕子,他却没有更换,此刻正颤颤巍巍擦去额头的汗水。
胖子转头问身边的管家:“现在几时了?”
管家也在擦汗,闻言颤抖道:“还有一刻,才到子时。”
胖子下意识要去看窗外,然而窗户关得严严实实,只有正门大开,院外也同样正门大开,漆黑的夜色从院外爬进来,染灰一小片地砖。
胖子又扬声道:“诸位义士皆是应某之邀约而来,某也无甚可以回报,若某活过今夜,明日定赠各位每人一百金以作薄礼,万望收下。”
一百金,这个价格足以让一个普通百姓之家活过三年,如此重金,厅中的武林中人多数有些意动。
但随即,一个头戴金冠手执折扇富贵公子打扮的年轻男人却嗤笑一声:“也不知我们是拿不拿得到这份区区薄礼。”
轰隆——
一道炸雷响起,一闪而过的亮光在一瞬间里照亮了外面漆黑的夜色,也足够厅中众人看见屋外有一个白衣人正撑着伞缓缓而来。
他穿着一身雪白道袍,腰佩一剑,发束玉冠,同样雪白的伞遮住了他的脸。
这样大的夜雨,却无一丁点泥水沾shi来人雪白到一尘不染的靴子。
高手!
毫无疑问,这是一位高手!
他自然是高手,大厅中所有的人都动了起来,摆出一个自己最熟悉的攻击姿势。
又是那个先前出声的年轻男人开口。
他唰的打开自己的折扇,折扇上画着好几副美貌仕女图:“阁下可是拂衣照雪楚鹤卿?”
天下第一杀手楚鹤卿。
也是天下最不像杀手的杀手。
没有楚鹤卿杀不了的人,只要楚鹤卿接下的单子,必定能够完成。
而楚鹤卿行事也可谓大胆——或者说狂妄之极。
他每接单杀人,必送拜帖,上述某日某时取主人首级一用。
楚鹤卿杀人必穿白色道袍,制衣用御供水云锻,上面的暗纹乃是最为繁复的宵绣,要上百熟练绣娘绣上整整两年,才能绣好这样一件衣服。
自然,这样的楚鹤卿杀人是绝不似普通杀手那般,于月黑风高时多用暗器趁人不备。他杀人,只用剑,且光明正大得更近乎邀战。
这般行径倒让其江湖风评不似一般的杀手那样难听。
兼之见过楚鹤卿的人都道他容貌过人,风姿绝世,其江湖诨号拂衣照雪——此雪便意彼“血”,便是因此有些过分风雅了。
白衣人终于走进院中。
厅内的灯光只能朦胧照亮他的模样,伞下是一张极尽俊美的脸,白皙得似玉雕成,浑然没有半分人间烟火气,只一双眼眸熠熠生辉,淡色双唇不点而朱,倒让他多了几分真实感,不似只是画中仙罢。
世人道,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此二句可得楚鹤卿容色一二。
他已经踏进了屋檐,收了伞,所有人握紧手中兵器,屏住呼吸,却无人敢喝止他。
楚鹤卿没有回答那折扇公子的话,他的手已按在腰间的剑鞘。
那是一把极美的剑,就像它的主人那样美。
因为超脱极致的美丽常常容易让人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忽视它的锋利。
但当它出鞘时,便再不会有人忽视这一点。
——它是一把很好的剑。
——剑,乃凶器。
楚鹤卿的剑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杀人。
楚鹤卿也只会一件事,那就是杀人。
没有人说得清楚他是怎样办到,但似乎只是眨眼间,众人眼前闪过令人惊艳的一道剑光,人群中被团团保护起来的中年胖子便没了头了。
这样多被那胖子邀请来保护他的江湖中人,都像是摆设般的木头人那样,眼睁睁看着楚鹤卿杀了他。而楚鹤卿的剑上甚至没有沾上一丝血迹,那柄剑在不动时Jing美得宛若易碎的瓷器。
这是如何神乎其神的一剑?
极致的简单,极致的快,又极致的美。
一种凌驾于生死之上令人毛骨悚然的美。
楚鹤卿重新撑开了伞,单子完成了,他该走了。
白衣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雨幕中,从头到尾,安静得像是所有人集体做了一场梦。
只那个折扇公子又是唰的一声合上折扇,这响动令其他还怔愣的人回过神来,他叹道:“看来这一百金的谢礼是拿不到了,可惜,实在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