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和门径直往前走,太和殿的全貌逐渐展露,它伫立于云龙浮雕汉白玉丹壁之上。以黯淡天色为背景,金黄色的重檐庑殿顶反而瞩目。走近一些,殿顶垂脊檐角排排坐着的小神兽依稀可见。
当年,程敏是被导游带来的。那位导游是个热情厚道的北京姑娘,说着流利地道的北京话。一群人走到这的时候,导游放慢语速,将神兽的名字和由来娓娓道来。程敏听得算认真,过了这么多年还记得一些。
太和殿的前广场上,有不少人在合影,形形色色的人分散各处,各有各的世界。
程敏低头看着脚下凹凸不平的地砖。他们走的是正对着太和殿的大道,这儿的磨损没东西两边那么严重,尚未受到青苔的侵袭。
她抬头的瞬间,有几个结伴而来的年轻女孩从他们身边走过,探究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停滞了好几秒。
等女孩们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程敏戳戳陆皓楠的手臂,睨他一眼,道:招蜂引蝶。
陆皓楠从小到大没少被这样打量,甚至被偷拍过。他早已免疫,要不是程敏说起,他根本没有留意到。
程敏嘟囔道:不过你要是没这好皮囊,我应该不会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想睡你。
陆皓楠把她的嘀咕都听在耳里,若有所思。他们的初遇充满戏剧性,像是一场单纯为欲望而生的激情。但程敏不知道的是,她是见色起意,他却不完全是。
那天并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她。在那天之前,他见过她两次。
第一次是在他陪母亲一同去参加的慈善拍卖会上。在过道里,她匆匆忙忙地从他身边走过,步履急促却不失条理。随着她的脚步飘扬起的墨绿色裙角偶然擦过他的指节,他蓦然回首,只见到她潇洒的背影。那一次,他并未把她的五官看得真切。
第二次是在她的工作地点,他陪着朋友去的。她那天碰巧穿了上次的那条裙子,在离他不远的角落里和下属交流。她夹在耳后的卷发掉下几缕,隐约遮住她素净的脸颊。可即便如此,他仍然一眼就认出她是上回那个行色匆匆的女人,并且在她再度走过他身旁的时候,记住了她的模样和她的声音。
他不是个相信一见钟情的人,对她也是一样的。
那时候,他不过是因这种巧合感到几分惊奇。
人这一生中,会碰见成千上万的人。碰见的多数人都不过是人生中的匆匆过客,人们会知道对方是和自己一样的人,但仅此而已。碰见他们,更像是碰见一群动态的符号,人们不会去在意过客的长相、身份、性格,甚至在多数情况下,根本不会记得碰见过那些人。
其实那时候的他之于程敏而言,差不多也是那样的存在。她不曾发现过他的存在,不曾发现过那两次巧合的偶遇。
陆皓楠所接受的教育和所处的环境造就了他沉稳内敛的性格。尤其是在接受那份他不见得有多喜欢的工作后,他活得更加压抑,也就越发地不喜表露自己的情绪。多数时候,他都是寡言的,他的生活是平淡的,因为他需要留一个能够喘息的空间给自己。
他永远都很忙碌,永远都感觉很无趣。白天要应对虚与委蛇的话语,夜晚还不得安宁,要冷静分析那些或大或小的石子投入湖中所会引起的波澜。
很多长辈都认为他是很适合官僚体系的人,事实证明他似乎真的是。但是,适合不意味着喜欢,如果他能选择,他会选择远离权力斗争,自由地生活。
可这终究是一种妄想,他早已对此有了清晰的认识。
许是心态变得薄凉的缘故,他的感情如同饱经沧桑的残墙,步步走向倒塌。
这并非陆皓楠所期望的,可他无力控制。可能将来的一天,他会和处于这个圈子中的多数人一样,掌控权力的同时也成为权力的俘虏。
有一年的跨年夜,他躲开了繁华热闹,在家中看了一部颇受赞誉的末世片,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屏幕上那一张张狰狞的腐烂脸,平静地想着,这就是他们,可能也会变成他。光鲜亮丽的外表下,无穷无尽的贪欲会把人腐蚀得面目全非。
他不否认自己是一个冷漠的人,不仅对别人是这样,对他自己也是如此。否则他不会将自己视为一个旁观者,然后肆意嘲笑身为参与者的他。
对待爱情,他同样漠然。他有过几个门当户对的女友,最后都不了了之。究其原因,他不曾爱过她们,或者说,连喜欢都谈不上。他和她们,各有各的目的,之所以走到一块,更多的是因为利益。
这样的他,本该是不会被程敏吸引并和她发生关系的。
但陆皓楠没有拒绝她。可能是因为她明媚的笑容,可能是因为她落落大方的气质,可能是因为他对她有几分好奇太多的可能让程敏成为他生命中最大的一次冲动,也成为照进他心里的一束月光。
最初,他们相处的时间不多,他没那么上心。后来,他在日常相处中渐渐摸清程敏的性格,便开始不自觉地被她吸引。
程敏是一个叛逆随性的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