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三载樱
下午五点,审了一整天的剧本,嘱咐刘海将文件备份之后,卓静言揉揉发酸的脖子,终于下班回家。
唐家车夫最近被老爸抓到成都集训去了,好在打车还算方便,早饭两位助理代为准备,没了他也无妨。而前晚停电那一折腾,卓静言才得知隔壁隐居的“土拨鼠”竟然是苏佑。几个月来一墙之隔,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两个人都没有预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所以说,命运的轨迹有时候真是微妙。
出了公司大门,卓静言将滑落的背包往肩上推了推,站在路边准备打车。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她面前,副驾侧的车窗缓缓降下,一张和她有七分相似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心跳倏地加快,她的双手死死抠住背包的带子,蹙眉盯着车里的女人。
“言言,”那女人只是薄施粉黛,却天然有一段艳光,“好久不见。”
卓静言呆立半晌,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涩声道:“姐……”
洛眠不动声色将她打量一番,见她一身职装,眉间有淡淡的倦色,但两颊红润并无病态,便安心许多,而脸上仍是毫无波澜的微笑:“晚饭回家吃么,还是你想在外面吃?北京饭店好不好?”
回家,哪里有家。卓静言握着拳,指甲掐进掌心,疼得她清醒无比。
“我们去汤公胡同吧。”她轻声说。
工作日的下午,宝月出品的客人不多。洛眠和卓静言刚进了院门找了张小方桌坐下,胖胖的向老板就迎过来:“哟,两位美女,吃点儿啥?”
卓静言对他一笑:“向叔叔您好。”
向老板盯着她看了会儿,恍然大悟:“诶,你不是前儿夜里和小苏一起来的小姑娘……静言是吧?”
“嗯,您还记得我呢。”
“今儿没和小苏一起来啊,”向老板乐呵呵地说,“那小子又忙拍戏去了吧,做了明星就是忙。小姑娘想吃点儿啥,我让厨房赶紧做。”
卓静言微笑:“还点一样儿的。干炸丸子,野山菌,小豆凉糕,两小份打卤面。”
向老板口里应着,记下菜单便自去了。
卓静言拎起青花瓷壶倒茶,推给洛眠一杯,自己捧着杯子小口啜,垂下目光看着雕花镂空的窗棂投在榆木桌上的斑驳影子,也不说话。
洛眠隔着袅袅朦胧的茶烟,看着默不作声的妹妹,表情复杂。屋外檐上落下两只灰喜鹊,踩着瓦片吱喳叫着,格外响亮。屋内两人相对而坐,一时无言。
片晌,洛眠终于开口打破沉寂:“回来就好好儿地待着,不要再走了。无论之前你是不是有意瞒我,既然我现在来见你,就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再去外面到处跑。洛然和我手里的事情越来越多,隔得远了不能再分心照顾你。只要你好好留在北京……至少留在国内,无论你想做什么想要什么,我们都尽力为你周全。”
卓静言淡淡一哂,抽了张纸巾拭净唇角的茶迹,抬眼看着那张和自己相似的脸:“我想要的,我想做的,都已经不可能完成了。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的,姐姐。”
洛眠心中隐隐抽痛,面上却已习惯做出波澜不惊的样子。她深吸一口气,放低声音:“我以为你在日本这些年已经找到了新的方向,回来未尝不是一个新的开始。发生过的事情,我不会再做无谓的辩白和道歉。你想想以后的路,言言,现在的情况完全不需要再担心。就当我们请求你,我们需要一个机会——让你重新接受你的哥哥和姐姐。”
“我可不是离家出走,”卓静言指间转动着小巧的瓷杯,神色平静,“我走的那年不过十三岁,今年我已经二十三岁,十年足够让一个人想清楚自己应该怎样活着。所以留或走都是我自己的选择,而你们只需要接受我的决定。”
两三滴茶汤溅到桌上,她似觉无趣,停下手上的动作对洛眠笑了笑:“你能到公司找到我,也一定知道我是为了华霆和《王城》的事情来的。这份工作结束之后,我仍然会回到日本的住处。你们大可不必这样记挂着我,对你,对洛然,我心里没有芥蒂。”
洛眠有些动容,将右手伸过来覆在卓静言的左手上:“你真的……不记恨我们?”
“我恨过,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卓静言轻轻反握,手心温软干燥,“刚到隐阁寺时,云真禅师看到我第一眼,便说我‘心有戾气’,让我每日在樱花树下安静坐着,直到心外无物,灵台空明。我用了九百七十二天,看着满树樱花三开三落,才学会了如何放开执念。”
她语气平淡,似乎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如同愧疚一样,怨和恨也没有意义,失去的东西注定找不回来。没有谁对不起我,无非是命运对我捉弄一把而已。但老实说,我做不到再像小时候那样和你们亲密无间。如果你一定要弥补,就让我像妈妈一样,和洛家保持距离,那样才是最好的结果。”
洛眠有些意外,凝目看着她,眼前的卓静言已经不是当初离开北京时那个残破的毫无生气的模样,她熬过了十年时光,成长得健康而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