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和翘课回了隋家一趟,他有意错开时间不让骆宸知晓,因为他并不想再次发生与对方在自己家中不期而遇的事情。
之前在书房里看见的那本跌落下的黑色书册,情事过后,隋和试图寻找过,但他们的房间里都没有,骆宸家里也没有。对方似乎还有着别的空间,来藏匿那些他不想为人所知的一切,譬如那些不知从何处快递来的漆画,骆宸的父母便从不知晓他有这样隐秘的收藏。
但隋和曾在别的地方见过那本全黑色的书,就放在隋唐的书房里,已经放了好几年。
上次隋和回家就是想去找那本书,最终因为和骆宸在一起而作罢。今天他又特意回家去拿那本书,绕过中堂的屏风,魏叔在二楼见到了他,像往常一样和颜悦色地与他说话,但他仍漠然地视而不见。
他走过木质的楼梯,听见了一阵沉静流泻的琴音,时而轻盈,时而忧郁。书房有人,还在用旧式的留声机放黑胶唱片,想也知道会是谁。
“这是什么歌?”隋和走进书房,直接问道。
隋和天生五音不全,听说真正的五音不全在常人之中特是很少见的,他就是那些少数人之一。他对于音乐毫无线索,从不敏感,尽管不能算是毫无触动,也不至于听不出来好音乐和坏音乐之间的差别,可也就止步于此了。如果将音乐分成十级的话,以隋和的水平就只能分辨LV0和LV1的音乐。因为对于他来说,LV2及以上的音乐和LV1都是一回事,听起来水平相差不大,只是个人喜好的差别罢了。
就像他本该问这是什么曲子,而不该问这是什么歌,但他察觉不到这些细微的差别。
在书桌后面办公的隋唐见到隋和,也很习以为常对方翘课的事实,便懒洋洋地放下钢笔,语气无聊地回答道:“《镜》——拉威尔的钢琴组曲。”
但隋和记得这首钢琴曲,骆宸曾在他面前弹过——更准确地说,那是一种偶然,因为在他走近以后,骆宸就合上了琴盖。
“为什么要听这个?”隋和意识到自己对这些默契般的重合,已经不再感到惊讶。
“谁知道?”隋唐嘲弄地回以玩世不恭的笑意,半晌后他才沉下声音道,“事物自己并不认识自己,直到遇到一面能够看到自己的镜子。”
隋和走到立式书架前,他取下那本全黑色的书,发现作者是辛羽,与此同时耳边不甘寂寞地传来了喋喋不休的噪音。
“……叶覃最近赢了个计算机比赛,说下周三晚上要请我吃饭,你要来吗?”
叶覃是隋和曾经来往过的朋友,不过那是在对方认识隋唐以前了。对于隋唐的邀约,隋和不感兴趣,他神色冷冷淡淡,只做无声的拒绝。
“怎么也曾经是好朋友,没有必要老死不相往来吧。”他的兄长显然不懂得适可而止,仍在试图引起他重新社交的兴趣。
隋和一直都对隋唐的此类行为感到无聊,并且他由衷觉得,至少隋唐本人不应当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但对方完全不这么觉得,因而他也无意为对方的问题作出解答。
于隋和而言,从叶覃选择和隋唐来往的那一刻起,朋友关系就自然消失了。
或许这有些没道理,不近人情,但隋和不是个讲究世俗道理的人,他也从来都不近人情——这很明显,他认为自己不需要对此作出另行说明。
“……这周日我约了骆宸来家里吃饭,你来吗?”于是隋唐收敛了些许笑意,他转而提起了另一个邀约。
隋和转过身,冰冷地直视隋唐,应道:“来。”
听到这不作犹豫的回答,隋唐的指节轻轻敲了敲红木的桌面,伴着悄然流动的钢琴曲,奏出更为沉闷的回声。对方素来从容悠闲的神色此刻带出了一些困扰之意来,片刻后,他直言发问:“为什么?”
“——为什么骆宸不一样?”
隋和依然认为这不需要作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