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听起来或许有些荒诞和疯狂,但这就是骆宸的理性所给出来的最优解。
他没打算放弃隋和,当然只能去解决隋唐了。
一路从江滨路走回家,踏上客厅的地毯时,骆宸已完全沉静了下来。
他一向思考得又快又杂又激烈,但最终,都能归于平静。隋和还不曾回来,没有这么快,骆宸便拿了新衣服去卧室洗澡,估算着自己应当能够在对方回来的时间段内洗完。
旋开花洒,温热的水流便急泄而出。水流猛然冲掠过纤长的眼睫,带来承重的不适感,骆宸没有闭上眼睛,他漠然地任眼睑脆弱地泛红,隔着缓慢升腾的薄薄雾气,静静凝视不远处的镜面。
镜中有人,但骆宸并不觉得那是自己。
有时,他能进入这样一种尤为冷酷的状态,方便自己抽离掉所有情绪来思考。
当人愈发成长,逐一拆穿过历经的无数谎言后,很快就会在绝望中意识到——人生最重要的力量,是虚构。
设计依存性说穿了,也不过是虚构的一种。人们虚构梦想,虚构爱欲,虚构他人,虚构信任,虚构存在,虚构联系,虚构自我。
人们虚构一切。
所以,就纯粹的理性而言,骆宸完全不相信人们口中所说的感情无法虚构这件事。
只是大多数人,不懂得如何虚构感情罢了。
随手搁在流理台上的手机连续震动了几下——骆宸从来都习惯将手机带进浴室——他在短暂亮起的屏幕上瞥了眼消息发送人,是隋唐。
骆宸很清楚,对方肯定还会联系他,但比他想象得要更迫不及待些。这也正常,毕竟很难不去察看已经落入陷阱的受困者,跌倒的姿态是否足够好看,人性如此。
隋唐先发来了一张照片,照得很随意,主旨却明确。浮雕仙鹤祥云的紫砂茶台上列陈着各式茶具,画面中心是花纹隐现的青白釉茶杯,杯中茶汤澄明,色如琥珀,边缘漾出厚厚一层金圈。
——茶不错。
三个字后面还跟了一个微笑表情,看起来格外不怀好意。骆宸昨日去隋家,自然没有空手上门的道理,家中每年这个时节都有桐木关茶村头批采摘的金骏眉送来。
——杯子更好。
茶送隋唐,一套名家新制的青白釉茶杯送给隋父,本是礼貌周到,偏偏有人言辞轻浮,讥嘲以对。
——费你一番心思,不知我该挑什么样的回礼?
既然白费心思,自当还礼抵去。骆宸花二十分钟洗完澡,拿浴巾裹了腰身,并不出浴室。他反身坐在流理台上,伸手点开聊天页面,轻笑着低声回了一句,语意温柔宛转,不见半点锋芒。
——不必。这本就是回礼。先前小和来家中,已给我父母送了许多,唐哥不必客气。
隋和当然没送,他对这种世俗礼节毫无概念,是骆宸早就自行替他准备了。他故意说给隋唐听的,不是什么礼物不礼物,而是隋和已经来过他家,见过他的父母了。
对方不觉得他与其他人有什么分别,那他就明明白白地告诉对方,何为天渊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