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眼神稍纵即逝,更是从未在他面前表露过,隋和没能看懂其中深意,却印象深刻。似乎他已经本能地从中察知到了什么,只是仍无法形成完整的语言或清晰的思绪,但愈是绞尽脑汁地求索,反而愈是捉摸不透。
应该说,那分明是极温柔的眼神,却遥不可及到无法生出半点温度,像是一种平静的欢喜,又像是一份寡淡的哀伤,似无声地接受,也似无言的拒绝。
尽管隋和下意识地认为,这个一闪而过的眼神缺乏足够的真实感,但他心中莫名地有所感应,它低声陈述,这或许才是属于对方最真实的一面。
他没有机会询问,因为骆宸已经从容地重新隐藏了他自己。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在走到了一定地步以后,难免彼此就会发现,那里有墙存在。谁都知道最简单的做法,当然是推倒那堵墙,让双方的关系可以更进一步。
然而,推墙的实质是一场博弈游戏,你的选择将会得到什么结果,取决于另一个或者另一群有目的行动者的选择。不仅如此,别人作出的选择,其实也同样取决于你真正愿意付出的筹码。
这种动态权衡的不确定性,让人们举步维艰。
为了推倒这堵墙,你究竟愿意付出到什么地步?那代价,是否远远超过你不推倒它?又或者,在对方推倒这堵墙后,他向你寻求的对价,你又是否能够支付得起?
没有人,能在一瞬间就作出回答。
但,仅仅是这份迟疑,就足以日积月累地摧毁人心了。
中午用完饭后,他们照常出门,去不远处的江滨路散步消食。他们走过白色围栏,走到十字岔口,骆宸转眸望了望东南方的一栋老房子。那栋房子看起来便年代久远,整体结构都是红木造的,在这片成栋别墅的区域里堪称独树一帜。
本来的城市规划里是要拆除那栋老房子的,但不知为何,最终还是保留了下来。骆林两家从初中搬来这里,他们也曾好奇过那栋老房子里究竟住了些什么人。
但那里方圆十里都有自成一体的安防措施,严禁其他闲杂人等擅自出入。他们甚至观察了很久,但除了一些往来的保镖和佣人,也几乎没见到过有什么人住在里面。
但骆宸现在已经知道,身边的人就住在那里。他望向那里,然后笑着问隋和:“那是你家?”
隋和循着他的视线看去,神色顿了顿,才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似不经意,又似早有预谋,骆宸偏过头,继续问他:“我能去看看吗?”
“没什么好看的。”几乎没有半分犹豫,隋和下意识地作出自我防御,他脱口而出了这句话,立刻便有些后悔。
等反应过来,隋和立刻着紧地看向了骆宸。对方仍然是笑yinyin地看他,杏眸的眼角微微下垂,看起来格外乖巧而无害。隋和很想要再解释些什么,但在那样的笑容里,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那像是了然一切的笑容,无谓的辩解是徒劳的。早在骆宸家里的时候,隋和就不可避免地察觉到了那些隐晦的暗示,他不是不能明白骆宸的意思,但此时此刻,他,真的还没有想好。
他只好沉默下来。
在这回绝的沉默中,骆宸再次抬起眼,他深深望了眼那栋老房子,才淡淡地收回了视线。
先前已经说过,他不习惯也不喜欢被人拒绝,他有自己的方式来解决这种不快。只要他想,从来就没有人能真正地拒绝他,他总会实现他的目的。
或早或晚,或狠或软的区别罢了。
曾经栖落于掌中的蝴蝶如今挣扎着,希望有随时都可以振翅高飞走的权利。那么试问,究竟会是张开手放它离去的人多,还是就此收紧指节拢住它翅膀的人多呢?
——我们本可以平平安安地结束这一切的。
骆宸很是可惜地想,他冷落过他,也疏离过他,只差没有明言。
——我本打算放你走的。
可你,偏偏要不干不脆地回来,那我也只能轻声问你——你真的做好了,被撕去翅膀的准备了吗?
骆宸的动作顿了下来,他停步在原地,很快惹得身边的隋和不安地看过来,低声追问他怎么了。他的眼底深深藏着极浓重的Yin郁,但唇边却自然而然地勾起了天真无邪的笑容,杏眸弯弯地敛起所有光与影。他已于这一刻下定了决心,所以更装作一切无事发生,笑着回答道:“没什么。”
或许你期待我永远善良,那也只有让事实告诉你。
——我、做、不、到。
真遗憾,我并不是你所期望的那种人。
如果我曾误导了你,我为此深感抱歉——我将为此负责。我会让你知道,也会要你看到,你所喜欢的从来就只是,一个梦幻泡影。